大皇子不甘示弱,但他本人确實沒有思辨之才,于是死命用眼神吓唬自家伴讀,好在杜晖不愧是在豫章書院讀過書的人,當即挺身而出,拱手道:“豈不聞:仁宗碎通天犀分之,曰豈能貴異物而賤百姓?學生認為愛民之政應當愛民如子,視百姓之困為己之困,身體力行。”
鄭大儒大大驚訝,仁宗碎通天犀分之的故事鮮少史冊載錄,沒想到杜晖竟也讀過這些。
大皇子立刻像戰勝的公雞昂首挺胸,驕傲至極。
昭武公主無語。
這時一向穩重的顧平西站起來道:“夫子,學生鬥膽,若談愛民之政,當賞罰分明,令出必行。”
顧平西侃侃而談:“《韓非子》有言:刑過不必大夫,賞善不遺匹夫。家父在軍中,每每歸家都要與學生談論此道,家父說:賞善而不罰惡,則亂;罰惡而不賞善,亦亂。學生想軍中治理尚且如此,治理國家也應如此。信賞以勸能,刑罰以懲惡,當是治理之道。”
衆人紛紛仰視,陳博聞悄悄豎起大拇指,哥們兒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此番可在陛下面前挽回一局。
鄭大儒滿意地點頭,用戒尺敲了敲桌面,“各位說的不錯。我們說回《國務》,姜太公與文王所說不外如是,正如我們上次課業所講,少修宮室台榭,薄賦斂......”
鄭大儒開始正經解釋文中所述,等于這節課過去一大半。衆人心頭終于松了口氣,這以為着鄭大儒不會再随便叫人闡釋觀點,算是大家躲過一劫。
門外的侍人聽了許久,約莫意識到鄭大儒不再提問,後續也沒什麼可聽的,又趕着回宮複命,等顧平西再去看那處拐角時,侍人已經不見。
及至日落,下午的經義課終于結束,鄭大儒下課之前丢下一句:“月考背誦六韬全文,諸位加緊。”
衆學生本來懶懶散散準備散學,頓時再次被提溜起精神,心弦緊繃。
若是普通月考也就罷了,可月考成績每月都要送至陛下案頭,若考得不好,不說被陛下斥責,回家定是一頓責罰。而且伴讀的成績也是各位皇子皇女的臉面,若因此令主上丢了臉,不僅要在家裡吃瓜落,連帶着後宮娘娘們也沒臉。
陛下向來注重子女教育問題,否則不會每月派人督促學業,月考大戰在即,這可如何是好?
大皇子忍不住抱怨:“鄭大儒着實過分,《六韬》何其長,如何背得?”
不說大皇子的伴讀,便是陳博聞——一向博聞強識的人,此時也不由苦了臉。
顧平西雖然不如陳博聞臉色臭,但好不到哪去。
杜晖苦笑道:“我的殿下,您有空在這兒抱怨不如回家多背背書,鄭大儒若一個一個抽查,咱們誰都逃不掉。”可幫不了您。
剩下那一句全靠大家領悟,大皇子顯然領悟得很快,臉色更苦了。
大皇子站起來,大手一揮,魁梧身姿踏步在前:“回府。”
公主坐在原地,深深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懈怠學業的狀況,最終歸咎于公主府雜事太多,不如國子監凝神靜氣,索性幹脆在國子監做完學業再回去。
陳博聞和顧平西都等着公主,發覺公主沒有要走的意思,頓時懵了。
陳博聞夾着書冊湊上來問:“公主,您不回去?”
公主深吸一口氣,微微一笑道:“你們先回去吧,我再讀一讀《六韬》全冊。”
“阿......讀......讀全冊阿?”陳博聞語義退縮,縮手縮腳躊躇道,“那......那我們先走?”
說着陳博聞趕緊揪揪顧平西的衣服,擠眉弄眼地示意他快跑。
公主微笑不語,隻有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陳博聞,大有他敢跑就打死他的意味。
顧平西再傻也知道公主什麼意思了,這是要大家都留下來自習,隻得收回已經邁出門的左腳。
陳博聞歸心似箭,卻不敵公主目光如刀,生生敗在公主的死亡視線下,顫抖着問:“豈能讓公主獨自複習,我等必要侍奉在側。”
公主雙目滿含笑意:“那多不好意思。”
“不不不,不必,我等也要複習,呵呵,也要複習。”陳博聞梗着脖子憨笑。
“平西?你也是自願留下?”公主看向顧平西。
顧平西摸摸後頸皮,莫名發涼,立即道:“當然!我們自願留下複習。”
陳博聞欲哭無淚,咽咽口水:“那可否.....可否令小厮送飯過來?”
公主滿意地收回視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