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話本裡的劇情,夙晝要在上因界修習數十年的,她費勁走這一趟,便是為了這個緣由。
長久的沉默——
夙晝還是盯着她。
不晴劍鋒上的血未凝結,那是容晚的血。
夙晝舔了下虎牙,譏諷道:“不願如何?願又如何?”
不願,便是惡毒系統的任務,直接丢去落烏界,省得她扮演白月光師尊。
願意的話,事情反倒麻煩了起來。
容晚說:“我私心以為,你不願,我很開心。”
【警告:第一次違規操作,剩餘九次。】
容晚:“?”
夙晝适時擡起手,“借我。”
掌心縱橫的血痕刺得容晚一痛,她沒聽清他說什麼,下意識回問:“我這不是來接你?”
一隻素白的手攥住夙晝腕間,避開猙獰傷口。
夙晝一愣,抽回了手,問:“上仙?都是你這樣嗎?”
容晚:“?”
“呵……”夙晝手心向上,血痕猙獰,比起全身卻幹淨些許。
“上仙,借我仙劍吧……”他玩味地笑,似是不知痛一般。
“然後?”容晚不清楚他是什麼意思。
夙晝緊握掌心,痛到倒吸一口涼氣,“待我殺盡仇敵,報滿門冤仇,然後……上仙要我怎樣都行。”
要答應嗎?
作為清冷白月光,容晚似乎不該答應他的請求,但作為黑化系統的宿主,她又必須答應,不然反派怎麼報仇,走向黑化結局。
容晚想,遇事不決,當從本心。如果她像夙晝一般,被屠戮滿門,定是要報仇的。
有仇報仇,就當劍丢了吧。
半響,容晚清冷的聲音落下來。
風停雪歇,夙晝耳邊隻有她的聲音。
“此劍名為不晴,今日遇你,雪夜不晴,便贈予你。此後不晴劍與我再無關聯。”
容晚閉着眼,僵硬着指尖等系統的通報警告,等了許久,什麼也沒聽到。
她松了一口氣,卻沒在眼前看見夙晝。
少年接過劍,腳步踉跄地往遠處走去,尋至一處仇敵,便屠滿門。
起初,夙晝忌憚着身後那抹仙氣,稍有顧及。後來察覺那人的不在意,殺紅了眼。
容晚隐去身形,跟在他身後。
旁人殺他以滿門,他殺滿門報宿仇,沒什麼不對。
這一夜。
雪夜寒涼,家破人亡的少年手執仙劍不晴,赤足踏雪。
腳踝凍得通紅,他卻仿佛不知痛般,一處處地尋下去。
-
天光将明時,夙州落了一場大雨。
血迹被沖洗幹淨,轉瞬間又是一場大雪,埋葬了無數亡魂。
容晚收回眸光,落在眼前雪地裡的少年身上。
雙目猩紅的少年仰躺在地,衣裳上沾了三千餘人的血。
他緊握不晴劍,遲遲不曾放松,唯有胸膛的起伏彰顯他還活着的事實。
夙家滿門、夙州無數百姓,一夜之間全滅。所殺仇敵遠遠不夠……
可是他好累啊……
夙晝忽然朝天空伸出手,他看見母親溫柔地向他伸手,似要帶他離開。
下一瞬,幻影破碎。
夙晝望着遠處的殘血冰雪,他眸中是不合年紀的冷意,淡淡地問:“事已至此,不殺了我嗎?人人都想殺我,你不想嗎?”
容晚喉間哽住。
她此行而來,既為系統所說,帶夙晝回上因界的任務,也為仙門首座诏令——夙州血案一發,即刻殺死三靈混體。
而三靈混體,自然是夙晝。
約莫半個時辰前——
上因界衆仙在來時鏡中,默然注視着夙州血案,直到最後一寸鮮血濺落在雪地上。
“是那個孩子嗎?三靈混體?”上因界仙門首座容皓當衆問詢,眸光落向左側為首的容晚。
她面容姣好,眉若細柳,卻不見溫婉隻見淩厲,眼瞳璀璨若琉璃,連一份溫情都看不見。僅有搭在劍鞘上的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動着。
“一定是!”蓬萊仙首拱手回禮,搶先道:“夙州全滅,三靈混體絕不會死于凡人之手,約莫是他。”
仙門首座不悅,垂眸掩下情緒。他最忌狂妄之輩,而蓬萊一門自視頗高,自然沒聽出容皓這話問的另有其人。
蓬萊仙首仍在喋喋不休,容皓單手扶額,被遮掩住的眉眼極不耐煩,平日守禮端正的仙門首座坐立不安。
“回禀兄尊,”容晚清冷的聲音落下來,“落烏界已先行下手,我去尋他。”
容皓極為刻意地望她一眼,那是在提醒容晚昨夜他的叮咛:“三靈混體,善惡難分,必死無疑。明日夙州血案一發,本座要你即刻殺了他。”
可他的妹妹容晚自有主見,清清冷冷地站在他面前,不曾拒絕也不曾應下。他向來是無法掌控容晚的。
“容晚?”容皓的目光太過鋒芒畢露,“你知道要如何做。”
白裳烏發的女子,眉間是一點鮮紅的仙印,手中劍倏然出鞘,驚得仙門百家一顫。
劍鋒上刻着不晴二字。
不晴劍,隻殺宵小,不斬無辜。
“自祖輩拓荒三界以來,各界有其律法。”容晚心有不忍,朱唇輕啟,說:“人盡皆知,上因界之仙不可插手人間界中事。容晚此去,可會領罰?”
容皓眸光一冷,此時兩面為難,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一時失語。
一雙冷厲鳳眸直刺容晚,一切盡在不言中。
衆仙皆是沉默。
上因界誰人不知,第一上仙容晚向來冷心冷情,連她貴為仙門首座的表兄也不能做她的主。兄妹間争執幾句,改明兒也就和好了?此刻的外人誰又敢幫腔做事?
“兄尊放心,”容晚一笑,“方才是容晚言辭不當,容晚知道如何做。”
說罷,不顧衆仙驚詫,容晚拜别容皓,往人間界去。
故而經過來時鏡時,容晚指尖輕扣,撚了個仙門首座也分辨不出的訣,擾了來時鏡的窺視。
自此,上因界無誰能知,三靈混體是誰,他又在何方。
容晚會守好這個秘密。
——直至他的死期。
“上仙,人人說我窮兇極惡,來日為禍三界……”夙晝見她神色微怔,不知想些什麼,眸光輕飄飄地落在遠方。他再一次提醒她說:“人人都想殺我,你不想嗎?”
見他眸中的淡淡血色,唇角的狠厲之意,容晚下意識握緊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