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時不會殺你。”容晚淡淡道:“夙州,落雪了。”
“嗯?”夙晝聽見她喚他名字,下意識應聲,驚覺她是在說夙州,輕笑了聲,“上因界授意而下,免得血流成河、屍體成山,驚吓到别州。不如冰封,什麼都不會被發現。”
“應當是。”
夙晝從雪地上坐起,将不晴劍遞過去,頗有深意地喚一聲“上仙”。又問:“為何助我複仇?”
“不為何。”容晚眸光落在劍鋒上,忽略劍靈在她耳中的鳴叫,“劍已贈你,與我無關。”
“撇清關系?沒關系。”夙晝沒再客氣,收劍入鞘,“上仙助我殺仇敵,那上仙想要什麼?”
他墨色的眼眸深沉,身形之後是清透晨光,在迷晃的陰影裡,容晚有一瞬間的恍惚,他是幹幹淨淨的。
“不必報我什麼。我們回雲雲峰。從此,你好好拜師學藝,不問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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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仙俠話本裡的世界,三界分立。
上因界高于人間界,立于雲巅,落烏界則是與人間界為鄰,部分領域沉于西方冥海。
途徑三界渦流時,夙晝釋然一笑,甩開容晚的手,直直跳了下去。
渦流,顧名思義,于三界彙聚之處糾纏而成,其間靈力撕扯可殺仙魔,就連仙門首座也不例外。
“真好啊。”夙晝嘴角噙笑,昨日的癫狂血性消散得幹幹淨淨,“我再無所求,唯有一願,赴死而已。”
他望見水深處,母親衣裙潔淨,溫和地笑望他,張開懷抱迎接着……
輕飄飄的遺言被風送來,容晚氣到眉眼間有了怒色。
【警告:夙晝瀕危,系統作出第二次違規通報,剩餘八次。】
容晚咬牙切齒,“白眼狼。”
她立于雲端猶豫不決,系統的聒噪聲不絕于耳。并非她不願救,而是容晚怕水,自從小時候被兄長丢到黑水中飄了三個月,她便怕水怕得厲害。
【警報:夙晝窒息,任務即将失敗,系統作出第三次違規警告,剩餘七次。】
“怕什麼。”容晚眼眸一閉,心一橫,尋着夙晝的方向直直落了下去,她心有餘悸,卻下沉得極快,生怕夙晝死在這裡。
茫茫黑水間,瞧不清人影。
容晚掐訣召喚不晴劍,深水處迸發一點細微光亮,她尋着方向遊去。
少年破碎的衣裳本就因着血痕破碎不堪,如今入了水,飄散四方,竟連遮掩身軀也做不到。容晚倉促地避開目光。
他唇畔烏青,眼眸微閉,傷口處的血順着水飄散,染紅了周邊一片。
事急從權,容晚掐着他的後頸,把人撈上來。
透出水面的瞬間,夙晝猛咳不已。她掌心合着靈力拍入夙晝命穴,沒帶一絲憐惜。
“咳——”夙晝驚醒時,望向她的目光裡有驚詫、不解和嗤笑。他按住她的手腕,氣若遊絲,“别救我,你想要什麼都得不到。”
“還不能死。”
任務沒完成,她會死在這裡。
絕不能死。
容晚聲音微顫,溺水的恐懼裹挾着她,仍讓她心跳如擂鼓。
“你為什麼這麼怕?你怕我死掉?”夙晝分明很虛弱,指尖攥住她的手腕。
容晚如實相告:“不是,我怕水。”
她忽然感覺到少年不懷好意的目光,指尖捏訣等他的動作。
夙晝彎唇一笑,冷白的虎牙映着月光。他握着不晴劍,緊緊抿着唇。
拜師?想收我為徒?你也配?做我的師父?
仙落人間,仙靈有封。他想……現在殺了她,就用她施舍的那把劍。
下一秒——夙晝眸光微愣,望向容晚手裡的不晴劍,一臉懵意。
前一瞬,尚在手中的不晴劍,驟然消散,此刻劍鋒落在他脖頸上。
順着劍鋒,他望見執劍的人。
那人衣裳已幹,發絲随風而動,似是從未跌落在黑水中,也從未救過他。
眼眸明亮卻又冰冷。
夙晝喉結一動,劍鋒劃過,血珠順着喉結、肩頸滑入衣裳裡。
冷白绯紅,撞得容晚眸光一動。
“你還想殺我?”
“……”
“昨夜所報,不過是凡人之仇罷了。其他仇敵,你不知道,也沒有能力。”容晚指尖按在他的傷口處,不顧他的疼痛,偏是要他記住教訓,柔聲訓道:“不晴劍傷人不愈,這傷要落一生了。”
“是嗎?”夙晝下意識地望向她的傷腕,不晴劍傷人不愈。
沒想到,他也能傷到上仙啊!呵!
下一瞬——
滴血墜落,容晚腕間的鮮血落于他掌心傷痕,靈血融彙。
沉寂數十年的隐秘法陣破于設陣者的靈血。
夙晝驚覺——
他曾真真切切見過這位憐光上仙。
憐世之光?好一個悲天憫人道貌岸然的封号。
邪意從嘴角漫上來,夙晝卻轉瞬收起來,隻是一副淡然和煦的笑,像極了人間界尋常少年。
“可是我一點都不想拜入仙門,就按你說的,妖魔凡人殺我父母兄長,屠戮夙州,上因界置之不理,隻說是天理有倫常。”
他囫囵吞下容晚遞來的仙丹,絲絲縷縷的仙氣修複他的身軀,手中的不晴劍劍鋒向她,劍光冷意傾瀉而出,笑道:“上仙?你說我為何要拜入仙門?你叫我如何拜入上因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