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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宴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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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雪絲相映,廊下懸着的朦胧燭光禁不得猛烈的寒風,搖搖蕩蕩着,急急掠過梁裕止不住抽搐的身軀。

血色自身下鋪開,那席粗麻褐衣膠結黏附在身上,紫黑盈滿前襟,遮蓋住了原本的赤赭。

裴燼那雙清凜的眼懶懶地斂垂着,如畫的面容上勾起一抹極為冷落的笑,緻白指尖點按在弦角上,手腕随之輕動,恣意地轉起了銅弓。

水澤的弦仞與空氣搏打相擊,發出了陣陣清脆的響聲。裴燼隽長的手指散怠地虛攏在仞角旁,那雙手骨節分明又如雪般漂亮,綻着冽寒的風景。

梁裕竭力地睜開眼,隔着飄舞卷懸的風雪,隐隐瞧見裴燼拔竹般清隽的身形,視線落在纖寥指節的那一刻。

像是被刺痛了下。

他倉促地移開眼,轉而劇烈地粗聲喘起了氣。昏沉腦海裡漸漸描摹出關于葉源卿最後的影像,那青紫的幹瘠甲面上,正展着一點霜白色粉末碾過的痕迹。

梁裕的心髒揪緊着,呼吸愈發急促,大口大口濃烈的血于腔洞中噴吐出來,無力地散落在身前。像是溺水的人被奪去了最後一絲生機。

兀自絕望着。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

可是她是葉源卿啊。他們二人,有幼時宮内提攜陪伴、遇難取暖的情分。七年風雨,危難當前,她無償地信任着他,肯影在他身後,不責難他半分。

是他這一路上,最為溫暖的避難之處。

她應該是最懂得他宏圖願景的人,而不是那個處處掣肘他、冷清得像塊寒冰、令人捉摸不透無法接近又無趣之至的葉氏賤婦。

葉源卿那許脆弱不舍的神情在眼前撕扯飄掠着,梁裕心髒不正常地飛速跳動,瞳孔漸漸散大,光一點都映不進去。

心間無聲彌散的潰敗折磨着他,怎麼會是這種結果?

明明沒有毒。

最緻命的毒藥竟然來自于身旁最親近的人。他放棄了她,葉源卿以為已經中毒,自覺活下去無望,便轉手起毒。

毒殺的過程,藥粉浸于她體内起效,泡在他的酒杯裡見成。

真正害死兩人的毒藥,竟是這包也許可以避免的藥粉。是懷疑撕開了層層裂口,最終剖出了膽寒的異心。葉源卿和他,死于可笑的自相殘殺。

看似抉擇,實為誅心局。

這種身死的方式,令他感到難堪。真情權勢盡失,他此前心間漫起的微末慶幸與莫大希冀此刻顯得如此蒼白。

令人恥笑。

風雪裹起的暗旋直直地撲在梁裕身上,像是細密的利針,深狠地刺入骨血中。梁裕心間空蕩蕩一片,清風吹過,連寒冷都感受不到。

他完了。

梁裕身上那點溫熱的血液寸寸流失,強烈的恨意與哀戚交織在一起。伴着艱澀的呼吸,他竭力地聚起了一點精神,嘴唇微張,虛咬了幾個字出來。

話不成話,句不成句,音不成音。

裴燼卻讀懂了他的意思。

狗-賊-少-誣-陷-人。

這之下隐含的深意并不難猜——是你利箭射殺了我梁裕,你謀位殺侄,應遭世人唾棄。

裴燼不在乎這點罪名,反正到頭來梁裕都是個死。怎麼選,都沒區别。

他搭了個戲台子,怎麼唱是他們的事。這戲唱不對了,他糾回來就是。

但這戲到頭來,倒也不難看。虛情假意地半真半假,各自奔波各自活命。

“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梁裕最終氣盡前,聽到的就是這麼一句散淡的話,輕飄飄地判了他死刑。

那點積聚起的顔面被無情擊碎,明眼人都知道,他再強裝得體也沒用。

算不得安死。

裴燼冷眼看着梁裕瞪大眦裂的漆黑瞳仁,青黃鞏膜上滿布着條條細長血絲,一副灰敗不甘的模樣。

身着織金飛魚服的侍從,将一件鶴白氅衣遞了上來。他低躬着身,并不敢看裴燼冷寒的神色,輕聲禀道:“聖上,風雪撞人得緊。披件外袍,可抵些。”

裴燼未伸手接過,他任由這漫天的雪揚落在身上,冽清盈散在身側,像是與周圍人生生地隔出了一層壁障來。

侍從禀緊了呼吸,不敢出聲打擾。就算再遲鈍的人,也能感知到聖上現在糟透的心情。

約過半刻,裴燼起身去了坤甯宮。

重台履靴緩緩踩過宮道上堆集起的厚雪,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端呈在霜白手心中的彩砂陶罐輕輕晃悠着,裡面的酒水四漾碰擊,透着清泠泠的醉人音色。

恢弘規方的大殿裡,正氤氲着袅袅青色回魂香。濃重的哀戚情緒彌漫在每一寸角落裡,裴燼擡起那雙清寒的眸,直直地看着面前的漆紅棺椁。

那日封棺之時,為确保屍身不腐,他塗了好幾層臘膏,又堆疊了數味中藥。穿堂寒風吹持過,今朝,終于等到了陵成仇人死。

裴燼卻高興不起來,一點都沒有。

他們死的再慘烈又有什麼用呢?

他心裡的寶貝,又回不來。

陶罐被輕放在地上,裴燼揚起腳尖,素白蒲團被勾了過來。他半坐着,右腿随意地支起,那雙冷白的臂腕懶洋洋地搭垂在膝蓋上,露出淩厲的情狀來。

裴燼心裡的苦,是說不出的,隻能沉沉地積壓在心裡。

永遠沒有發洩的出口,沒人懂得他心間的墜痛。

他擡眼看着看着,不知何時起,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那壇釀了數年的桃花酒被解繩拽開,裴燼指節翻飛,皎白指尖上落着的那抹绯色,就像是落雪傾覆之下的紅梅,浸出了點點生香的風韻。

撲面酒香盈于眼前。

清冽明淨的水波透出潤澤的光亮來,當年那個京城裡疏離矜貴的少女,偶有叛道背規,厭煩俗則之時。少有人知,她是個一等一的釀酒高手。

入口苦澀,回甘醉人。

正如其人,要克服疏離表象,才能品出無法被撇開漠視,極為珍貴的溫暖熱烈來。

酒香滑入喉中,軟漫散在口裡。

這點酒并不醉人,裴燼喝得很慢,眼底卻漸漸泛起潮熱淚光。

實在是,太痛了。

裴燼坐在别人眼中最為尊貴,稱得上是擁有着世間萬物的至高之位上,感受不到半分歡欣。

他困宥于一場再也得不到結果的情愛裡,心裡所有的溫度都死在了那個冬夜

這個戰場上生殺予奪的鎮地王将,朝堂上冷戾陰鸷的寡薄聖上,此刻緊繃得像一隻困獸,進退不能。

像是再也抵擋不住心間不斷漫起的,強烈噬人的苦痛,裴燼冷白手腕揚轉,猛地擡起了酒壇,仰頭灌了進去。

澄澈的酒水順淌而下,成流地滑落至裴燼隽揚着的側頸,浸濕了那層純白貼附的軟緞,淹沒了他清隽面容上的絲縷淚痕。

霜雪般冷寒的眉眼,此刻變得昳麗灼豔起來,映得面容也旖旎了幾分。裴燼整個人都像是覆上了一層勾人的明亮之色,不再像往日那般陰沉着。

倒透出幾分當年隽永散漫異姓王的驚絕風姿來。

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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