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手裡虛牽着缰繩,降了幾分行速,與安王齊平伴走。他深邃的面上顧自陰沉着,眉間的皺折很深,低聲究問道:“老爺子這是,什麼意思啊?”
安王斜了他一眼,面色未變半分,語氣也是輕佻的:“能有什麼意思啊?”
“功臣嘛。”他嗓音和緩,像是頗為不在意似的,接着說道:“該走正門。”
“要我說,三弟。”安王話鋒一轉,忍不住冷嘲了聲。眉眼上像是覆了一層霧色,含糊混沌,話語裡寄着數不清的幽暗意味:“咱們兄弟等老頭子一走,收拾收拾都滾回藩地去。”
“一輩子,就隻守着那方寸之地過得了。”
“二哥,你可不能這麼說。”昭王急急地反駁了回去,他伸手拍了一下安王的罩甲,眉間暈開谄笑,低喃着道:“我一直都是,站在二哥這邊的。”
身後蠅苟之事,裴燼聽得分明。那雙盈着笑意的眉眼,早就在過閣之後落了下來。風一吹,隻餘令人心驚的寡淡。他翻身下了馬,顧自站在了西掖門前。
侍者出來引路的時候,裴燼跟在他身後,走得極為徐緩。踱步行動間,腰間綴着的潤澤玉佩輕輕搖晃,配着那副璀璨的面容,是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所經之處,宮人低身垂首,并不敢多看。心中卻不由得納罕,從前看裕王殿下是端方持重的溫潤公子。
堪稱世間無雙的山間清絕之色。如今見了懷王,再細品味,裕王驟然暗淡下來,有如珍珠與魚目之差。
更珍貴的,注定是更吸引人的。
隻可惜,懷王并不擁有好出身。
異姓王,哪來的天下而言?不過是體面些的臣子罷了。
裴燼走進乾清殿,明黃帳幔被繩結拉起,缂絲毯面繡龍勾金,檀木桌上堆疊的是層層文書。
德賢帝端坐在龍椅上,身側是一席立整的綿甲。
梁裕正躬身站在桌案前,手裡撚着墨石磨墨,他如玉的眉眼低垂着,一副和悅順從的姿态。
廣闊殿堂内,燃起了精細的龍涎香。幽雅芳香四溢而出,裹着令人心安的平和之氣。
極靜氛圍裡,德賢帝擡眼,缊聲提醒道:“裕王。”
“還不向你幾位哥哥們問安?”他笑起來,眼皮上的褶皺堆疊在一起,語氣也是啞沉着的:“他們行軍打仗,很是辛苦。”
裴燼斂着眸,伸指輕緩地抵了下掌心。
眉眼間盈開點點笑意,看起來極為懶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