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年輕,可也不能總折騰不是?
皇命難違,縱然再不願。葉鶴時也隻能匆匆收拾了下,又認命地去了。
這還不如在懷王手下自在呢,嚴是嚴了點。但也不來回差使人,一個人恨不得掰成十瓣用,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别忘了,忙完早點歸家。”葉昌走的時候,對葉鶴時叮囑了句。
“知道了。”應是應下了,具體推到什麼時候,葉鶴時心裡也沒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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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了半夜,實在覺得悶了,葉棠蕪便倚在軟塌上,捧着一本遊記慢慢地讀了起來,後也不知怎麼,竟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四肢酸麻,頭也漲痛得厲害。映竹聽見動靜,推門走了進來,手裡還拿着一件蘆穗厚絨披。
她仔細地攏好葉棠蕪松松挽着的發絲,而後扯過絨披覆過了姑娘纖瘦姣美的背,秋日寒涼,是要多穿些的。
映竹系着垂落在姑娘身前的繩結,瞧見她朦胧如水的眼眸,還有幾分初醒的茫然。未等姑娘問,映竹便輕聲開口道:“公子昨夜沒回來,想是遇事耽擱了。”
葉棠蕪輕嗯了聲,不鹹不淡地辨不出心思。也說不出失望,哥哥父親為北朝效力,她該高興才是。
隻是覺得有些,提不起興緻罷了。
廊下的鈴铛随風晃動,像是應景似的,前些日子碧綠着的竹節也轉換起黃衣,此刻伴着寂寥的秋風沙沙搖曳着。
好不熱鬧,葉棠蕪瞧了兩眼,就阖上了面前的那扇直檻窗。
沒盼來哥哥,倒是等來了紀遠。
葉棠蕪正坐在銅鏡前梳妝,大概因着無聊,手裡已經開始撥弄起了奁匣裡的白芨珠钗。
百無聊賴之時,映竹托着一捧散花緞的小袋子緩緩地進來了。
“姑娘,懷王府送來的。”動作極盡輕柔地放下後,映竹小聲辨道:“我同紀大人說了,姑娘不收謝禮了。昨日送來的,便很好。”
“紫檀小盒裡的物件兒,是拿回去了。”
“可耐不住大人一直磨嘴皮子,央求着将這時鮮果子快拿走。不然他是如何都交不了差,有府也回不去的。”
“我一時心軟,想着不是什麼貴重物件兒,便接了過來。”映竹聲音越說越低,像是難為情似的,小臉漸漸暈開了一片绯紅雲霞。
“你信他的話?”葉棠蕪歎了一聲,輕着嗓音問道:“便不怕我,讓你有府也回不了嗎?”
“姑娘是大善人,斷不會如此。”映竹急急地駁道,雙手在身前擺了兩下。
“那如此看,懷王殿下便是惡人了?”話趕着話,葉棠蕪嬌聲、假嗔起了映竹。
她桃花眼尾分明上揚着,挑起了一抹極為明媚的笑意。
“姑娘。”映竹低着頭,小臉通紅,糯着嗓音道:“你知道的。”
我沒這個意思。
紀大人,可真煩人。
下次他喊多少聲好姐姐,也不幫他了。
“長個記性,有時候說不收便全不收。”葉棠蕪想她應是明白了,也沒再逗她。那雙清透的眼斂垂着,瞧了幾瞬塌幾。
半開的緞袋裡,是新季汁水豐盈的蜜桔,又有數藤實骊珠滑的甘香葡萄。
含着清早的嬌露,好生新鮮。
她沉吟了會兒,擺手喚映竹過來。
廊下站着的碧缇見姑娘,嫣唇輕動,柔荑半遮住頰面,隻露出了一小段皙白下颌。
姑娘系着的荠荷細發帶随風輕晃,奁鏡倒映、激起一片灑金霞光,她不能看得清楚。
隻略猜度,是在同着映竹講悄悄話。
不出半晌兒,映竹便端着幾藤葡萄,出了内室。
一并連對扇檻窗也合上,内間光景全然擋住。碧缇踮了踮腳,卻是什麼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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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冬剛搭了小邊兒,嘉平時節,北雍如常授課了。
晨鐘敲響前、小半炷香的功夫,葉棠蕪才踏進了書院的木階。
冬日頗冷,日光又少。
這時令,本就易困。又加之,昨夜哥哥回來。
府裡點燈傳花,實在鬧到了太晚。
她神色有些難抵的倦怠,眼底下泛起不明顯的淺青。
顧不得惱,松紋榆木階梯邊,葉棠蕪拎着古菱書芨,走得急匆匆。
愈忙愈亂,她右腿向上擡起時,不甚踩在了梯楞上,白玉鞋心側滑快速劃過木階交界處,一聲尖利短促的響聲後,整個人都踏空,向前撲摔而去。
驚惶裡,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雙冷白玉般的手。長指瘦削漂亮,覆着一層薄繭的掌心、隔起外衣的那層雲绫綢,瞬息抓住了她的手腕。
指節的淡曙紅暈點點散開,掌面青色紋路深淺交界顯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