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衆們翹首以盼,期待着王同志的現身。
大家夥特想看看能放縱手下人幹出這樣混賬事的混賬領導是長啥樣。
結果,不負衆望。
勇錦老爺子瞅見這麼個軟軟綿綿的玩意兒,恨不得掉頭就走。
混賬人,果然就配這麼個混賬領導。
王學志其實相貌很不錯,長眉舒展,一雙多情桃花眼,那真真是,解放前舊上海纨绔子弟中的英俊美男長什麼樣,他就什麼樣。
從哈爾濱到漠河這一路,少說兩千來裡地,除了飛過來比較快之外,這夥人的交通工具不是馬就是驢,要不然就得騎着自己那兩腿在雪原上走。
如此風餐露宿的苦行軍之後,王同志是怎麼保持這副皮膚細膩,唇紅齒白的小模樣,簡直成了勇錦老爺子一生的未解之謎。
有俊俏媳婦悄悄嘀咕了一句:“這人不會還擦粉了吧?”
縱使趙勇錦見多識廣,也恨不得把這麼個妖孽玩意兒用簸箕鏟出去。
直到這個人走到全村人面前,敬了個禮。
軍禮。
王學志身姿挺拔如松,隻要打量他脖子以下,無論誰都能看出來這是個戰場經曆過生死的老兵。
“鄉親們好,我叫王學志,四七軍XXX師XX團營級幹部,現在哈爾濱市四清工作小組從事農村思想教育工作。”
三五九旅?俺們東北自己人!勇錦聽見這出身,立馬臉上那笑都多了三分真誠。
都什麼時代,還以貌取人,這可不好。
王同志介紹完自己,連忙小跑兩步,上前攙着勇錦老爺子,邊走邊說:“您是趙勇錦同志吧?這位一定就是趙正德,老支書,我聽大興安嶺林場的同志們提起過咱們村,咱們這兒啊,林區開得快,路修得漂亮,山清水美,小夥姑娘俊俏俏,活還幹得杠杠的,特别好!”
他聲音好聽又透亮,熱熱鬧鬧地說上那麼一兩句,全村人都能聽見,也都有了點笑模樣。
“我們是從哈爾濱過來的,同志們的馬快,我有事延誤了一下,這就導緻我們的工作犯了激/進主義錯誤。”王學志站在高台上,對着全村人,深深鞠了三個躬,
“責任在我,對不起。”
他手下那群毛頭立刻就氣成了炸毛,小圓臉各個氣得跟柿子似的,但也不敢再耍橫,就跟着王學志一道,給全村人道歉鞠躬。賈三德幹脆地身體一縮,躲在别人身後。
隻有一個人例外。
劉英。
這姑娘根本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反倒是對王學志的主動道歉感到相當不屑。
她原本面容剛烈,看着就不好惹,此時下巴一扭,直挺挺站在台子最中間,不管誰生拉硬拽的,就是不低頭。
王學志,我劉英覺得不會屈服于你的綏靖主意路線!
她不低頭,勇錦就不給他們面子。
老爺子杵着拐杖笑呵呵地就那麼站着,看着王學志後腦勺,嘴上不住地說些客套話,就是不讓步。
王學志畢竟是帶人來趙家坎村進行四清工作的——這是好聽點的說法,不好聽的,那他就是來辦案的,指不定誰犯了罪他就要遵照法律把人給辦了,因而他自然不能在剛進村的這一仗裡退讓更多。
場面就此僵持住。
這可就苦了許康平。
他還在為保住自己的耳朵而奮戰。
當然現在還有脖子。
趙二平這個姑娘是動蹄又動爪,就算十根手指中隻有四個保持着靈活機動,她也要摁住敵人的咽喉,往死了掐。
小許同志近距離觀察着那雙生機勃勃的眼睛,一邊為自己的小命擔心,一邊不由自主地琢磨:這小姑娘不像反動派,應該是我們冤枉人啦!
……那那那,姑娘,你就再打我幾下出出氣吧。
啊!姑姑姑娘!别真掐脖子啊!會死人的!
許康平慌得直哆嗦,剛想對着領導喊救命,卻意外發現有兩個人愣是在同一時間,給他打了個暗号。
就跟商量好了似的。
一個是他親愛的領導王同志。
這位看起來像個常年在脂粉堆裡打滾的小白臉,借着低頭彎腰的機會,兩手一擺,做了個姿勢,還指了指劉英。
而另外那位,清清涼涼的眼眸一轉,給許康平做了個暗示,也是對着劉英的方向。
小許同志瞬間頓悟。
他龇牙咧嘴地躲着趙二平的爪子,兩手一拽把她手上的繩子解開,又随手一掀,把這姑奶奶從自己身上撩開,随即小許同志四蹄找地,哭爹喊娘地滾着就往劉英那邊跑去了。
殺紅了眼的趙二平怎麼會罷休,母夜叉臉一橫,嗷嗷叫着就殺了過去。
這時,她認出了劉英。
對了,就是你,剛才用腰帶打我眼睛來着!找死!
二姑奶奶飛起一腳,直接踹到劉英臉上,跳起來就往她肚子上蹦。
劉英也不是省油燈的,被人用臉踹的這種仇,那是必須當場報的!
兩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就這麼打着滾地掐起來。
這就從幹部與群衆的對立,當即轉為女娃娃之間的鬧變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