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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04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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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兩人頭頂的聲控燈滋啦一聲亮起,照亮洗衣房,照亮兩人的臉。曲涵擰着眉,眼中有震驚,有疑惑,但更多的還是難過。安若儀狹長的眼眸帶着些許堅毅,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洗衣房外。

“我的衣服還沒洗完。”曲涵還沒準備好怎麼談論這個話題。

安若儀拆穿她的退路:“你的衣服已經漂洗好幾次了。清水都倒掉兩次了。”她走過去,擰幹那兩件被搓洗得皺巴巴的可憐衣服,拿晾衣杆撐着,舉到晾衣間去曬。

手裡沒活,曲涵的眼睛徹底黯淡,不知所措地站在洗衣房門口。

洗衣房靠近宿舍,這個時間太安靜了,針掉地上都聽得一清二楚,安若儀拉着她往樓梯間走,還特意往下一層,避開同屆同學。

“輔導員和我說了,讓我注意你,開導你。我知道你不開心,我覺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應該能調解好,戳破反而會讓你尴尬,所以我一直沒說。兩周了,你還是這樣,思敏一直在問。”

安若儀隻比曲涵大幾個月,可這一年,她把宿舍事務管理得緊緊有條,像媽媽一樣關心每個人,誰生日她都記得。知道的人是她,曲涵并不擔心她會往外說,隻是在好友面前,她更慚愧了,臉頰羞紅,低着頭。

安若儀拉着她的手:“這件事,你處理得不夠好。但根上是你爸爸的錯。你不要過于自責,要盡快回到正軌上。”

“我知道。但我……難受嘛。”

“唉……”安若儀忽然失語,兩手垂下。背個處分,誰能開心。

安若儀另起話題:“這事除了咱們宿舍的,你還告訴誰了?”

“很多。”曲涵撇嘴,“我好後悔。早知道就該聽你的,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好尴尬啊。”

安若儀打斷她的碎碎念:“有誰?”

曲涵掰着指頭數。

“我天。你告訴半個班了。”

“差……差不多吧。”

“你有沒有想過舉報人就在這些人裡?”

曲涵愣在原地,微張着嘴。

許久,她說:“為什麼呢?我和她們無冤無仇啊。”

“嫉妒呗。”

“又不是國獎。她們考好也可以拿啊。”

“小心點吧。”

“嗯。”

熄燈許久,兩人都沒回來,孫思敏很擔心,舉着手機手電尋過來,在洗衣房沒找到人,隻有一個空的臉盆,她很自然地想到樓梯間,往下探頭,看到兩個熟悉的腦袋。

她舉着手電招呼:“你倆說什麼悄悄話呢!”

安若儀随口胡謅:“聊我的男朋友。”随後,帶着曲涵上樓,曲涵去洗衣房拿回臉盆,跟在兩人身後回寝室。

回到寝室,孫思敏也不放過安若儀,不斷追問:“我也要聽!”

沈鏡探頭:“聽什麼?”

孫思敏兩手叉腰:“若儀在說她男朋友的事。”她爬上安若儀床鋪的爬梯,挂在她床邊,“你真不夠意思。咱們住了一年,你都沒告訴我們他的事。”

安若儀鑽進被窩:“大小姐,快睡吧。”

孫思敏換個人攻略:“曲涵。你說。她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曲涵咽唾沫,支支吾吾的。

安若儀坐起來:“是的。我們吵架了。”

“真的啊?”孫思敏愣住,這刻尴尬的人換成了她,趕緊閉嘴下床,老實爬回自己的床鋪,默默蓋上被子,當做無事發生。

不知過了多久,安若儀歎息,很長很長一聲。

“要聽嗎?”她問。

“聽!”孫思敏激動得在床上打滾。

曲涵舉着手電筒:“你說!”

沈鏡撩開床簾:“我也聽。”

安若儀閉着眼睛,躺得安穩。她想了一會,不知道從哪開始說,把主動權交出去:“你們想知道什麼?”

曲涵問:“他是你高中同學?”

沈鏡問:“他現在在哪個大學?”

孫思敏問:“你們怎麼開始的?”

安若儀陸續回答:“是。高中同學。他在我們本地上大學。”

“開始嗎?要怎麼定義開始呢?”

安若儀陷入回憶……

安若儀和楚柏的故事很老套,像無數個爛俗青春小說的開頭。

兩個人初中同校不同班,安若儀是六班班長,楚柏是八班體委。

安若儀個子高,初中入學體檢就有一米七,認識的男生沒有比她高的。楚柏同樣是紮眼的高個子,體檢時,她就注意到他。

但兩人第一次正式見面在年段辦公室。

安若儀去交作業。

楚柏在班裡打籃球,砸碎日光燈管,站在班主任辦公桌邊,低着腦袋挨訓。

“打電話叫家長來一趟吧。”班主任說。

“我爸在外地出差。”

“你媽呢?”

“也在外地。”

“啧。”

“燈管錢我下午帶來賠。”

“那我也得和你爸媽說一聲啊。”班主任拿手機出去,過了會,可能是沒打通,臉上的怒氣未消半點,但對他多出幾分憐憫,耐着性子教導,“班上那麼多同學,這玻璃渣子要是割傷人怎麼辦?以後不能在班級打籃球。”

“知道了。”

“老師。那我……”楚柏抱着籃球要走。

班主任攔下:“罰你下節體育課不許上。就在這寫題。”

“啊?”

“啊什麼!”班主任拍他腦袋,“在這好好寫。把這道題解出來,否則你不止下節體育課不許上,再下節的自習也在這寫題。”

班主任指着數學卷的最後一道大題。

楚柏撓頭:“您這不是為難我嘛。”

“哪有。”班主任譏諷,“我這是鼓勵你,相信你可以。”

恰巧那節課,六班是自習課,安若儀要參加一個作文賽,文章已經寫好了,她坐在班主任的辦公桌邊,用電腦将文章電子化。

媽媽擔心她近視,家裡的電腦設置了未成年模式,隻有周末能用,每次隻能用一小時。有限時間裡,她都拿來打遊戲,沒怎麼練習打字。

她一會擡頭,一會低頭,打得很慢。

兩人挨着坐。

滴滴答答的鍵盤敲擊聲鑽進楚柏耳朵。

他說:“你小點聲。打斷我思路了。我寫不出來了。”

安若儀不客氣地回嗆:“本來你也寫不出來。”

楚柏啧聲,不耐煩地轉頭,目光落到她身上,卻沒了聲音。許久,他把試卷推到她那側,低聲下氣地:“咱倆做個交易。”

“什麼?”安若儀眼皮不擡,專注碼字。

楚柏說:“我幫你打作文。你幫我寫題。”

安若儀對這個提議嗤之以鼻:“我能打完,隻是慢一些,而且我現在不着急。但你的題你自己是完不成的。這個交易對我有什麼好處?”

楚柏不屑地‘切’一聲,扭頭寫題。

窗外,幾個上體育課的班級吵吵鬧鬧的,熱身跑圈結束,已經開始自由活動。有個男生趴在窗邊喊:“楚柏。楚柏。要不要來打球啊?”

楚柏不耐煩地擺手:“一會的。”

男生悻悻離開。

楚柏又戳安若儀:“你幫幫我,不行嗎?”

“你不是班長嗎?!”

“我不是你的班長。”

“啧。”楚柏拍胸脯,“算我欠你個人情。以後有用得上我的,盡管吩咐。八班楚柏,任憑差遣。隻要你幫我寫這道題。”

安若儀早聽過他的名号。她是榮譽榜上的常客,楚柏也是,他是田徑隊的,拿過市運會的短跑冠軍,每次放學都一堆人去操場看他訓練。

她沒什麼需要楚柏幫忙的。

隻是覺得他在旁邊很煩,拿過筆,帶着治病救人的念頭給他講題,楚柏的成績不如她,也不算差,她講了兩遍,他聽懂了。

“謝啦。我會了。”楚柏寫完,拍她肩膀,示意她讓位,“我幫你打。我打字快。”

安若儀婉拒:“不用。你去打球吧。别在這吵我。”

楚柏又切了一聲:“我走。”臨走不忘戳戳她的桌子,重複一次,“八班楚柏,任憑差遣。”

兩人就這麼認識了。

安若儀好像從來沒告訴他自己的名字,在哪個班,但他知道。那次以後,時不時地會路過六班,遠遠地和她打個招呼。

朋友驚訝地問:“你認識楚柏?”

安若儀搖頭:“不認識。榮譽榜上互相見過名字。”

楚柏是田徑隊的,也算有點成績,但要往專業上走,這點天賦就捉襟見肘了。最終沒走體育生這條路,正常地參加升學考。

他成績一般,考去普通中學。

家裡有錢,父親找門路,拿到重點高中寄讀名額。

他又和安若儀成了同校同學。

周一到周五,兩人在同個高中讀書,周末又在同個補習班上課。低頭不見擡頭見,安若儀想裝作沒看到都不行,隻能淺淺打個招呼。

楚柏不在乎她的冷漠,每次見面都喜笑顔開地湊上來,喊她‘班長大人’,哪怕她一天也沒當過他的班長。

接觸得多,安若儀知道他的家庭情況。

兩個人的家庭情況恰好相反,楚柏的父母都是生意人,忙得腳不沾地,他隻能在家和保姆阿姨大眼瞪小眼。楚柏打趣說有次去公司找他爸給試卷簽名,到公司樓下,前台竟然問他有沒有預約。

“你敢信?!我見我爸竟然要預約!”

“所以呢?”安若儀好奇,“你最後見到了嗎?”

“見到了。”楚柏繼續說,“我給他打電話沒打通,和前台說,他是我老子,我是他兒子,前台的内線電話打過去,打通了,他下來了,給我的試卷簽字,帶我去公司食堂吃飯,然後安排司機送我回家。”

“你爸還是關心你的。”

“确實。但他太忙了。”

“我也希望我爸媽這麼忙。”

“啊?”

安若儀笑笑,沒說話了。

她的父母都在事業單位工作,朝九晚五,作息十分規律。父母本身是高學曆,對她的要求近乎嚴苛。

這種嚴苛不止是學業上的,是生活方方面面的。

母親親手制作的時間表精确到小時。每個小時要做什麼事,都是規定好的,她不可以看動漫,不可以挑食,不可以晚睡。

甚至,她的朋友圈都是父母篩選過的。

父母堅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不許她和學習差的同學來往,不許她和散漫莽撞的人來往。

在父母的觀念裡,楚柏就屬于不可來往的那類。

她認識楚柏的事沒有人知道。

她沒有楚柏的聯系方式,隻和他在學校、在補習班見面,是她朋友圈之外的‘朋友’。

她不知道兩人算不算朋友。

但她确實會和楚柏傾訴很多煩惱,兩人的朋友圈零交集,不用擔心他洩密,也不需要他出謀劃策,他隻要安靜地聽着。

安若儀會抽煙這件事,楚柏是第一個知道的。

他很震驚,像吞了隻□□,嘴巴張得特别大,久久愣在那。高個子本來就像電線杆,他這麼一動不動地站着,顯得更呆了。

安若儀踹他一腳:“傻了?”

“你怎麼?”

“哦。”安若儀手指動了動,抖落煙灰,用力往濕紙巾上一按,再包起來,丢進垃圾桶,“我會啊。怎麼了?”

“有點意外。”

“嗯。”

“不好。别抽了。”

楚柏說:“我爸也抽煙。但那是生意場上的交際應酬。你又不做生意。”

“少管我。”安若儀說。

那次以後,兩人半學期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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