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這日的天氣雖然晴朗,但冷風吹在身上,卻仿佛刀子似的。
身上穿着冬日裡的深色襖裙,明燦在院子中安靜地自己頑,大人們亦都在忙碌自己手上的活計。
正在這時,自集市上趕集回來的二嬸一進院子,便嚷嚷起來:“娘,嫂子,你們猜我在縣裡聽見什麼了?”
中午的日頭正盛,明老太太靠在屋門前的門框上,正在垂首挑紅豆。
聽到二媳婦這般說,她頭亦不擡,隻是道:“有話便說。”
雖然平日裡總是因為明老太太對自己兒子女兒一般般,明家二嬸有些陰陽怪氣的,但此時此刻,将籃子往桌上一放,二嬸卻有些着急,說道:“咱們家修遠要娶晉王爺家的郡主,縣裡皆傳遍了。”
她的話音方才落下,坐在桌案前,正在做針線的許禾手中的繡繃,瞬間掉在了地上。
面上的神色一下子變得甚是難看,老太太瞧着二媳婦,以為她又在挑撥離間,厲聲喝道:“胡說什麼?”
可是,聽到明老太太這般呵斥自己,二嬸卻來勁了,着急道:“真的,說是上個月訂的親,京城中排場可大了……”
聽着聽着,許禾忽然站起身來,快步走向裡屋。
房門被她“砰”地一聲關上,二嬸噤若寒蟬。
因為,這還是明修遠與許禾成親以來,二嬸頭一次見許禾面色這般難看,這般發脾氣。
原本明燦正在院子中自己拿着小木馬頑,聽見關門的重重聲響,她不由得擡起頭。
片刻之後,裡屋傳來許禾壓抑的哭聲,像受傷的動物。
明燦想到方才聽到的二嬸所說的那些話,放下手中的小木馬,走到房間裡,裡間的門前,她的小手扒着門縫,輕聲道:“娘?”
裡間裡,聽到明燦的聲音,哭聲更大了。
坐在門口的明老太太神色有些僵,她拄着拐杖過來,将明燦輕輕拉開:“燦娘,你自己去外面頑,讓你娘靜一靜。”
明燦沉默地颔首,乖乖地走出房間。
她呆呆地站在院子中,看着大人們進進出出:二嬸端了碗溫水進去,又搖着頭出來;明老太太在裡間門口輕聲說着什麼;更高的哭聲斷斷續續傳來。
明燦垂下了頭,覺得自己小小的身體忽然變得甚是沉重,她不曉得自己該做什麼。
……
日暮時分,眼看着西邊的日頭便要落山了,許松與許柏風風火火從外面闖了進來。
許松一腳踹開明家的院門,徑直走進明家的堂屋,瞧着正坐在桌前,沉默垂淚的許禾,說道:“姐,明日我們再去京城,找明修遠那個王八蛋。”
瞧着怒氣沖沖的許松,老太太擡手攔了攔他,說道:“小聲點。”
許柏瞧見明家人便一肚子氣,他擡手,一把推開擋在許禾面前的明老太太,這次根本不客氣道:“明老太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護着你那負心兒子?你們明家還要不要臉面了。”
正在這時,明燦的幾個叔叔從田裡回來。
見許柏竟然動手推搡自己腿腳不便的老母親,明家二叔三叔立刻沖上來,憤怒道:“姓許的,你們幹什麼,敢動我娘?”
兩邊的男人推搡起來,許松本便心中有氣,這會子見明家人還敢對自己與許柏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立刻抄起放在院子裡牆邊的扁擔,罵道:“你們明家一家子沒好東西,欺人太甚。”
瞧見這群男人要打架,明老太太用拐杖敲地,擡高了聲音,擲地有聲地憤憤道:“要打出去打,莫要吓着孩子。”
明燦站在堂屋的牆角,懷中抱着小木馬,黑白分明的眼眸睜得大大的,裡面盈滿了眼淚。
正在這時,許禾忽然站起身來,擦了下紅腫的眼眸,說道:“别吵了……”
瞧着終于開口說話的許禾,許松扔下扁擔,憤恨道:“姐,你别怕,我們給你做主。”
聽到許松這般說,許禾忽然凄慘地笑了一下。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又急又快地簌簌落下,許禾哭得聲音已經嘶啞,她沙啞着嗓音,反問道:“做什麼主?和離書都簽了,我與明修遠已經沒關系了……”
指着明家人,許柏想到了什麼,不甘心地嚷道:“叫明修遠回來,他們明家必須給個說法,不然我們便去告官,先讓縣令将明修遠打二十闆子,這些都是縣裡有先例可循的。”
聽到許柏憤憤不平地這般說,二嬸插嘴道:“都另攀高枝了,他還能回來?還要什麼說法,和離書诓騙着幾個月前早便簽好了,早就盤算好了今日,如今連家事都算不上,縣太爺才懶得搭理你們……”
見明家二嬸又煽風點火似的,明老太太一拐杖打在她的腿上,喝止道:“行了,住口。”
不願再跟明家這群不講理的人掰扯,許松走到許禾身旁,擡手拉住許禾的手腕:“姐,你放心,以你的樣貌,什麼好人家找不到?”
但,對許松這番話,許禾隻是抽回手,沉默片刻,忽然道:“我哪也不去……”
“為什麼不去?”許松仇視地瞧着明家人,大聲說,“找個比明修遠強千倍萬倍的,讓他後悔去!讓他狗眼看人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