遞上賬本才瞧見文祯明懷裡的少女,趙甯身體一頓驚道:“這名女子為何如此像聖巫女?”
“趙大人,我是,我是,讓你們家廠督放我下來。”檀稚像鹽巴抹在剛宰的魚上,騰了兩下。
“再動把你從這兒扔下去。”文祯明斜眼一撇冷道。
“文大人,我爹爹不想讓小女子嫁入官家門第,莫要為難入土之人。”檀稚慘兮兮地看着文祯明,臉頰說話急而泛着紅。
“你爹?我到時想知道聖巫女的生父是誰。”文祯明似乎突然來了興趣,半斂起眼眸盯着她。
檀稚一時語塞,“族長跟我說,我爹這樣說的!”
文祯明就這樣抱着檀稚離開了梨花院。
天水城民風古樸内斂,路上行人見是從梨花院出來的男女當街扭抱,紛紛讨論一番禮儀禮教:“哎呀,成何體統呀...”
檀稚臉皮薄,手被綁着無法遮面,隻能把臉埋進男子的寬肩裡。
文祯明身體微微一怔,低眸眸低複雜地看過耳尖淺紅的少女,“聖巫女這是欲擒故縱還是投懷送抱?”
“你把我放了,我自己會走。”聲音掩在狐裘之下有些發悶。
他鼻尖發出一聲冷哼,“放你下來,又跑了我怎麼跟陛下交代。”
“不走了,沒地方去……”失落之意溢于言表。
祝野給她的錢沒保住不知蹤迹,鬥篷也不見了,現在她是又沒錢又沒禦寒的衣服。
突然地綁架扔到煙花之地,讓她這隻剛冒出龜殼的烏龜重新縮回龜殼裡安分地待着。
“欠我的一千金記得還。”
檀稚聽着文祯明整個胸膛都在震動,連着她的一顆心也在顫,還沒吃上一口飯,就身負巨債。
檀稚在心底唾棄着文祯明,東廠在朝廷裡結黨營私,靠着百官的賄賂在青樓豪擲千金,這筆賬倒是算在她頭上。
“這一千金你叫姑娘的……又不是我花的。”她擡眸瞥到男子下颌骨,白淨看不出一點胡楂。
突然她臉頰蹿得通紅,眼神躲閃,他一個太監來青樓嗎……
文祯明眉頭一擰,漆黑眸底泛起一陣陰鸷,扶在她胳膊上的手收緊。
胳膊傳來一陣頓感的劇痛,他的五指仿佛掐入肉裡,檀稚吃痛一聲。
此人性格乖戾,性子宛如虎須摸不得,拔不得。
“趙甯和你一人記五百,記得還。”文祯明五指的力慢慢放松。
檀稚眨眨眼,五百至少比一千要好……
一直在文祯明身後的趙甯,睜大眼睛,嘴巴也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他們上了馬車,文祯明才給她松開了手腳的麻繩。
檀稚視線四處張望着這輛十分豪華的馬車。
馬橋非常大,放得下一張紫檀木書案,檀香的醇厚香味萦繞在鼻尖,書案放着未批完的折子,竟連窗紗都是輯絲所織成。
檀稚窗紗,馬車搖晃間已出了城,最後目光落在斜對面男子的臉上。
離了梨花院暖煦的燭光,暴露在月光下的側邊臉透着病态的瘆白。
檀稚怔住往角落一縮,弱道:“你……臉色好像不太好。”
文祯明眉頭緊鎖,雙眸斂起一言不發,似在強忍着什麼。
一陣沉靜,隻聽見車輪碾過雪地的聲音。
大概是毒發了……
檀稚暗喜,心底裡已想到給他備好白绫蠟燭。
但身為方士兼半桶水的醫師的她,一位病人就坐在眼前還是一位權力滔天的病人,檀稚覺不表示一下不太好。
檀稚喉尖一滾,斟了一杯茶湯,指尖将茶盞推到他的面前,“文大人,你喝點水?”
對方像是被定身了一般絲毫不動。
月光時明時暗,他衣襟露出的脖頸處鋪滿細汗,慢慢隐伏在皮膚下的點點黑血逐漸清晰起來。
上次文祯明毒發隻是倉促一撇,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得不清晰。
此刻在沉于皮膚下的黑血意外地透着暗紫,随着脈搏竄入衣襟之内。
出于好奇的本能她雙手撐在軟榻上湊近細瞧,伸手想要牽開那礙事的衣襟。
卻在指尖碰到華服的前一刻,手腕被五指鉗住,一拽一按,那隻繡在錦服上的青白蟒蛇刹那間上下颠倒。
兩人距離迅速拉近,檀稚被按在紫檀書案上,長發散開,花茶沾濕幾縷發絲又攏成一绺。
奏折散落滿地,茶水順着案沿,水珠垂挂再滴落,一片狼藉。
文祯明衣袍上陌生的氣息裹挾着檀稚,那張失去血色的薄唇一張一合,一字一頓。
“這次是你自己送上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