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等會還能見到周君霓,所以他不着急,也回房間準備休息一會。
沈度幹脆又點了杯咖啡,繼續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
反正在哪休息在哪發呆都一樣,他還不如選一個最容易被發現的位置,況且面前就是照進來的太陽,光線也好。
今天周日,有些教練或者工作人員起得晚,現在才準備出門尋覓其他美食或者是購物。
但不管是誰,走出酒店大門之前都會多看一眼那邊沙發上靜坐着的男人。
沈度這樣是很好看,特别是被窗外折射進來的暖黃光線籠罩着,和天神下凡沒什麼區别。
隻不過他們看,是因為沒人能懂沈度大中午的坐在這裡幹嗎。
雖然酒店裡是有空調,可就這麼坐着,又不拉窗簾,不曬嗎?
邊上人來人往,說話談笑聲沒斷過,沈度巋然不動,陷入忘我境界,直到熟悉的聲音響起,他才稍微偏過頭去。
他看見周君霓和江逸有說有笑的從電梯區裡出來。
周君霓也一眼就看見他了,走到他面前,打趣問道:“日光浴呢?”
......
沈度扯了扯嘴角,又故作淡定地看向面前的玻璃窗,被陽光刺得微眯着眼,“今天天氣确實不錯。”
周君霓拍拍他的肩,囑咐道:“是不錯,那你在這曬會吧,别跑出去,我可能半個小時就回來了。”
不對。
怎麼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周君霓不應該問他曬了多久嗎?不應該關心他曬得熱不熱嗎?不應該擔心他曬黑了到時候無法上鏡嗎?
沈度心裡都快被錯愕占滿了,面上卻沒什麼表情,裝着不在乎地嗯了聲。
“對了,我去給你拿個口罩。”
周君霓說完,走到前台去。
江逸就站在沈度身後不遠處看着他們倆,沈度一回頭就能看見他。
他雙手環胸,背靠着牆,慵懶随意,仿佛前一會兒什麼都沒發生。
“長相太出衆,也是種煩惱。”沈度又看向周君霓站在前台的身影說,他自認自己的長相比江逸精緻。
江逸上下掃了一眼他高挺立體的側臉,也知道他靠着這張臉就能在娛樂圈橫着走。
但江逸不在乎,優越的外表他也有,隻是風格和他不一樣罷了。
所以江逸說:“讓她擔心随時可能闖禍,對她來說确實是個煩惱。”
江逸指的是周君霓一直擔心的,沈度來賀甯的消息被曝光這件事。
沈度聽出來了,而且他作為當事人,感受更深。
因為隻有他知道,而江逸不知道的是,周君霓隻在有需要的時候才會允許他們倆的绯聞被傳得滿天飛。
就像現在,周君霓暫時不需要绯聞助力了,抑或是因為有了江逸的存在,就各種上心準備截斷這些潛在的可能。
網絡上衆人以為的強強聯手,羨慕的甜蜜愛戀,不過是周君霓用來為自己打掩護的手段。
江逸這一句無心的反嗆卻是真真切切戳到了沈度内心深處最在意的問題。
沈度無法再接話。
周君霓接過前台遞給她的口罩之後,順帶聞了下台面放着的花。
她不知道今天送來的具體是玫瑰還是月季,隻知道是香槟色的,而且也沒有很香。
每天雷打不動送來的花都是周君霓的發小訂的,她已經說過兩次别再買這些花了,也沒見他聽,他還是繼續送。
周君霓就随他去,反正說不動他,還不如讓酒店前台每天都被鮮花環繞,這樣前台的兩個女生工作的時候心情應該也會好一點。
周君霓走回沙發那,但沒再幫沈度戴,隻是把沒開封的一次性口罩放到他手裡,交代說:“想出去走走的話再戴吧,不然室内太悶了。”
“我們先走了。”周君霓又說,随後眼神示意那邊的江逸出發。
沈度坐的位置正對着酒店一樓的玻璃落地窗,可以毫無阻擋地看見外面街景。
所以并肩行走的兩個身影,還有那向他挑眉的得意表情,他盡收眼底。
沈度還是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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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君霓和江逸是特地挑的下午兩點,這時候飯點過了,阿姨應該沒有這麼忙。
至于為什麼不是晚上,是因為周君霓晚上要跟攝制組的成員開會。
兩人走到輝記湯粉店的時候,店内隻有兩個人,店主阿姨和十六中的女隊教練。
教練比他們先到一會,已經表明了來意,但還沒來得及說公益項目的事。
所以阿姨看見周君霓和江逸的時候,态度比平時冷淡了些。
“如果是來勸我讓婷婷去踢球的話,你們兩位還是請回吧。”她坐在圓凳上,語氣也不和善。
周君霓和教練對視一眼,對方撇撇嘴,一臉無奈。
阿姨不配合,談判開局的局勢就不明朗。
好在周君霓知道她需要的是什麼——錢,充足的錢,穩定的錢。
也正是缺了這個,她才會抗拒。
周君霓忽略她的話,仍帶着笑坐到她對面。
“姐姐,是這樣的,我們是做公益海選的,項目經過了相關部門的備案審批,所以我們有官方認證,也有自己的專屬資金,我們會出錢贊助選拔出來的孩子繼續學習足球。”
伸手不打笑臉人,最關鍵的問題又被周君霓放在第一個,阿姨明顯就被說動了,抿着唇,眼睫微顫,視線閃躲,不敢看坐在她對面的周君霓。
周君霓看見了她微小的表情變化,知道她有了動搖,那麼接下來的第二步,就是要強調她繼續堅持現下決定可能會遭受的損失。
“您看,我們教練也說了,婷婷的資質确實不錯,這一點是連世界級球員也認可的。”周君霓接着說,“最近各種關于女足拿獎之類的新聞消息也不少,您應該多少有聽過看過。可如果婷婷不能回到學校繼續訓練的話,她就不會有這個站在世界舞台展現并奪冠的機會,您覺得會不會很遺憾?”
周君霓說的有關國内女足的新聞她确實看過,但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女兒,那個瘦瘦小小的趙婷婷,也會站上那個領獎台。
不過現在她想了想,這麼榮耀的事情,如果能出現在他們老趙家,她也跟着沾光漲面兒。
隻是她不想太快答應,因為她覺得立刻妥協是不會使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所以她還是猶豫着說:“這個......你說的我也知道,昨晚上佳佳就已經跟我說了一些。但是,就算不要錢,孩子踢球也容易受傷的呀,天天一回家不是這裡流血,就是那裡摔青了......我這當媽的多心疼呐。”
周君霓也聽了出來,這是對他們卸下防備了,隻等更完整、更豐厚的條件,以此來補足孩子受的傷流的汗。
“是,對于他們踢球這種競技賽事來說,受傷确實是個大問題。不過我們也有專業的醫生團隊,不管是身上磕了碰了,還是輸了球心裡難受了,我們都有負責的醫生,醫藥費也是我們項目組報銷的。”
接着,不等阿姨接話,周君霓又說了個直戳人心的:“如果婷婷将來能通過西班牙俱樂部的測試,那她出國學習、訓練的費用我們也會負責。您要是不放心,想陪她一起去國外訓練的話,也有一部分家屬補助金。”
出國這種事對于小鎮上的人來說,基本隻出現在電視手機裡,還有偶爾會看兩眼的書籍報紙上,現在這麼近距離地貼到了面前,說她不期待肯定是假的。這些趙佳佳也沒跟她說過,她是第一次聽到。
一時間,女兒在國外拿獎,一家人住在歐式城堡裡的畫面占據她腦海。女兒有機會能出人頭地,家裡人也能跟着沾光享受,還不需要投入金錢,何樂而不為呢?
偏偏這也是最令人擔心的,美好的夢幻泡影總會以這樣的方式蒙蔽人的雙眼。天下哪有免費的好事?還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她們頭上?
她在這小鎮獨自帶着孩子生活,如果不愛争愛搶,讓人覺得她們不好欺負,是不會有順暢日子過的,可她也不是什麼小便宜都撿的人,不會把定時炸藥撿回家裡當稀奇古董一樣供着。
大女兒學習好,接觸的比她多,她知道,可終究是個孩子,所以在昨晚聽完大女兒的話之後,她就打了電話給遠在陽城的老公,因為她平時刷手機都沒有刷到過周君霓說的這個項目,就想讓他在城裡問問,周君霓他們倆到底是不是騙人的,不然就是把小女兒往火坑裡推。
隻是回應她的,是:“三個2!好好,等會,這個牌要不起吧?”
“哎,妹妹,你說的也是。我一個人在這養三個孩子,每天早出晚歸就靠這家店,壓力實在是大。孩子她爸呢,跑到大城市去打工,說被辭退了,現在工作又不好找,也就沒寄錢回家裡,所以我也是沒辦法呀。”阿姨說着,抹掉了眼角的淚,“還是婷婷聽話,我是真覺得愧對這個女兒呀。”
周君霓抽了張台面放着的紙巾遞給她,輕聲安慰道:“現在可以輕松一點了,您隻要相信我們。”
她的苦和淚是真的,周君霓知道,他們家對待孩子們不同的态度也是真的。
因為幾個不知道有沒有作用的課外班,她就讓趙婷婷從義務教育中暫停,隻為了創造出更多的資源,這肯定是不對的。
但是在對方不知法便不懼法的情況下,周君霓就算是搬出厚厚的法典在這一字一句細說,也是白費功夫。
人生海海,每個人浮沉其中,受盡拍打和侵蝕,都身不由己,都有無法言說的苦楚,也都複雜難析。這是時代的因果,是環境的産物,周君霓也無法幸免,同樣深陷在内。
好在,阿姨答應了讓趙婷婷重返學校,重新開始訓練。
江逸和教練在邊上沒說過一句話,因為周君霓不需要他們的口頭助力。
江逸看着周君霓,頓覺有些人真是生來就該成為領導者。
他以前話少,不愛說,也不會說,後來長大了,雖然還是話少,但漸漸學會了該如何更好地和人交流,怎樣圓滑處事。
隻是他那兩句話術,要是放到周君霓面前,也還是不夠看。
江逸想起以前兩人拌嘴的時候,周君霓能說得他半個字都吐不出來,隻能憋得滿臉通紅,想反駁又不知從何說起,頗有咄咄逼人之勢。
再看現在,她可以心平氣和,循序漸進,有理有據地說服别人了。
江逸還看過某些報刊的小道新聞,知道周氏傳媒的那些老股東其實還不信任她,仍然傾向于她那半退幕後的父親。
這麼些年裡,從厲害走到了更厲害,周君霓,走得不輕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