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衙衛位于宮城附近，今早衛含章送他們到宮門口後，就去了南衙衛審訊莫蠻平。

二人到南衙衛後直接被領進了審訊犯人的牢房。

牢房内光線昏暗，僅僅站在門口就能聞到一股污濁混合着血腥的味道，牆上挂着各式各樣的刑具，正中的凳子上坐着個人，低垂着頭，亂糟糟的長發遮住了臉，佝偻着身子，正是莫蠻平。

衛含章瞧見二人，對下屬擺了擺手，從牢房中走出，将二人帶到另一個尚算幹淨的牢房。

此處隻有他們三人，煙蘅率先問道：“如何？可是問出了些什麼？”

衛含章點頭：“他扛不住大刑，全都招了，請你們來也正是因此。”

“他供出幕後主使的身份了？”

“魔尊。”

葉澄明眼睛稍稍眯起，殺意瞬間湧現又迅速被壓下，衛含章奇怪地看他一眼，繼續同煙蘅道：“剩下的事，你不妨聽他親口說。”

沒多久，莫蠻平被帶了進來，他腿腳似乎受了傷，被獄卒推進來後就跌坐在地，在擡眼看到衛含章袍角時，便立即顫抖起來，往後縮了縮，再看不出當日風光無限的欽天監監正派頭。

“接下來，他們問什麼你說什麼，若膽敢有半句虛言，你知道我的手段。”

這話讓莫蠻平又打了個寒顫，他連連點頭：“是、是。”

衛含章說了這句後便領着人出去，将此處留給他們。

煙蘅半蹲下身子，以便能看清莫蠻平的臉。

“先說說你知道的罷，關于你背後的主子，知道多少說多少。”

莫蠻平悄悄擡了下眼看煙蘅，又如觸電般迅速低下頭去。

他那夜本就被煙蘅打成重傷，這幾日在獄中又被宜真郡王折磨，如今見他們二人都如見惡鬼，故而一見煙蘅那張姿容絕世的臉，便覺得腿上疼得厲害。

隻好老老實實道：“我本是欽天監中一個不起眼的小官，大概在三年前的某一夜，我做了個夢，在夢裡見到了主上，主上說我是有靈性之人，他偶然路過此處，與我有緣，不忍見我一輩子沉淪下僚，籍籍無名，有意點化于我，得如此奇遇，我自然沒有推拒的道理，就答應了，但隻當是做夢，并不如何相信。”

說着說着，他語氣忽然激動起來；“可誰知我醒來後見枕邊多了本《辰星時序》，我翻開看了幾頁，當即沉迷進去，那天甚至誤了點卯的時辰。實在是那本書寫得太精妙了，絕非當世之人當世之力可及。我意識到或許那真是能改變我一生的際遇。第二日夜裡，他又出現在我夢中，這一次，他是來指點我的，畢竟書中很多地方，我實在讀不太懂，就這樣，他一連三日在夢裡授我占蔔測算之法，靠着這些東西，我很快在聖上面前得了露臉的機會，逐漸開始被重用。”

他咳了咳，繼續道：“由此我奉他為主，開始忠心為他辦事，他也許諾能幫我得到更高更大的權位。”

煙蘅諷刺撇嘴，貪欲果然是最好的控制方法。

“一年前，我才終于得知他的真實身份，他竟是魔界之主！尊上見我在朝中屢受重用，如魚得水，自然對我也越發信任器重，決定将一件大事交由我辦。魔族因神魔大戰之敗被囚闌州，尊上一直在想法子破了那狗屁封印，使我魔族子民有朝一日能夠重見天日，奪回故土，為此，尊上苦尋多年，終于得到一部秘典，上面說若能以大氣運者助他修煉，便可進益一日千裡。”

“大氣運者？”煙蘅忽然想到出事之人皆是京中的高官顯貴，難道就是這個所謂的大氣運者？

“若說大氣運者，神仙人魔鬼妖，皆有不少氣運在身之人，隻是我闌州如今尚未恢複全盛時元氣，不到跟天界清算的時機，六界之中，以人族最為弱小，每天都會死那麼多人，再多死幾個，也不會引起任何一方的懷疑。人皇一脈得天庇佑，氣運加身，又不會法術，毫無抵抗之力，最适合用來做尊上修煉的養料。”

“所以你策劃了所謂的妖孽害人之事，就是為了更方便你們吸取氣運。”

“是啊，不先将他們吓破膽，又怎能讓他們乖乖聽我的話？通天塔中的方鼎，能連接主上，進了通天塔的那些個王公貴族，有一個算一個，都為主上的大業獻了一份力，這該是他們的榮幸才是，待到将來主上反攻天界，統一六界之時，你們就會明白，我才是對的！”

他說話間擡起頭露出了那張皺紋遍布的臉，煙蘅這才發覺短短數日，莫蠻平竟像是蒼老了幾十歲一般。

葉澄明語氣似嘲似諷：“看來那位魔尊許了你不少好處，比如延年益壽，更或者——長生不老。”

最後四個字仿佛突然刺痛了莫蠻平，他猛地掙紮起來，朝着葉澄明的方向撲去，神色癫狂。

但他身體虛弱，手腕和腳上都還戴着枷鎖，根本無法掙脫。

葉澄明站在原地一步未動，莫蠻平卻如何都夠不到他，半晌後，他似是絕望一般俯身貼在地上，雙手握拳用力錘了幾下地面，鎖鍊晃動間發出的聲響驚動了外面的宜真郡王，他走到牢房外無聲詢問，見煙蘅搖頭，才又退開。

死寂的牢房中忽然響起低低的哭泣聲，片刻後轉為嚎啕大哭，他質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在這個時候出現，如果不是你們來了人間，發現了通天塔的秘密，壞主上大計，主上又怎麼可能會放棄我？！我盡心盡力籌謀此事，主上都看在眼裡，他甚至允諾我可以永生不死！是你們害了我，是你們！！你們該死！你們等着，主上一定會為我報仇的，你、你、你們都不得好死！”

他目光怨毒，指着煙蘅與葉澄明發出詛咒，随後臉上又現出奇異的神情來，忽然将雙手舉起，高聲道：“複我故土，還我家園，吾王降世，翻覆人間！”

“複我故土，還我家園，吾王降世，翻覆人間！”

一連數遍之後，整個人猛地瞪大了眼，渾身瞬間變得僵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需走近都能看出，已經斷了氣。

煙蘅冷眼看着，口中低低念道：“魔尊、魔尊——”

葉澄明沒有出聲，他無法在這個時候開口為自己辯解，甚至不能多說一句偏向魔族的話。

片刻後，煙蘅揚聲叫了宜真郡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