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自然是不會承認,故作不明白問道:“師兄何來此意?師兄督促修晏,自是極好的 ,哪來怪罪之說?”
忽地,他見到王冕往後退了一步,雙手負在身後,然後道:“小師弟覺得我如何?”
他看不明白王冕怎麼突然扯到這個話題上了,不過王懷瑾既然問了,他便要答上一番:“岩岩若孤松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師兄是個好到極處的人。”
王冕驚訝地看着他:“想不到在小師弟心中,我竟是如此完美之人,不過小師弟言之有理,所言甚對。”
這下裴澈真有點哭笑不得,這王懷瑾怎得還是個自戀的,平日裡總當着先生的面和他說要虛懷若谷,怎麼自己一點也不謙虛。
王懷瑾其人果真是說話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不可盡信也!
“月盈則虧,水滿則溢;日中則昃,人滿則損。小師弟以為呢? ”王冕輕輕問道。
見裴澈垂眼不語,王冕又道:“我已二十有三,又尚未娶妻。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大宋男子多是十四五六就成家了,也有十七八歲的更有弱冠之齡成婚的,像王冕這個這個年齡還未成婚在古代來看确實有些晚,不過也不是沒有。
不過,他覺得隻是二十三歲而已,在現代也才是個剛畢業一年的大學生,正是朝氣蓬勃之時,因此他一點也不覺得王冕二十三歲還未成婚有任何問題。
裴澈:“天地尚無停息,日月且有盈虧,況區區人世,能事事圓滿而時時暇逸乎?師兄不過才二十三歲,人之一生其漫長,二十年不過五之其一罷了。”
“承小師弟吉言,我定當活到那期頤之年。”
裴澈:“師兄神明如松柏,自是會的。”
之後兩人便各自分别,裴澈很快回到家中。
裴澈照舊每天去國子監學習,不同于往日,今日講學的博士沒有照常講論四書五經,而是問了他們一個問題,秦始皇這個人怎麼樣?
“子卿以為?”林博士看向那人問道。
“始皇其人,天性剛愎,起諸侯,并天下,以為至古弗及己,專任獄吏,以刑殺為威,下懾伏謾欺以取容,君子不喜,是以暴也。”那人答道。
趙博士:“言之有理。”又言:“元煦以為?”
坐在位置上的趙元煦有些意外,但還是迅速起身作揖:“始皇之威,天下畏罪持祿,莫敢盡忠,天下之事無大小皆呈于上,日夜不轉,不中呈不得休息,始皇勤勉然貪戀權勢至此。”
趙博士:“亦有理。”
“修晏以為?”趙博士這次走到裴澈身邊,指了指他。
裴澈先是起身再是作揖才道:“‘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志,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而立私愛,焚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賈誼言之。‘兼吞戰國,遂毀先王之法,滅禮誼之官,專任刑罰,躬操文墨,晝斷獄,夜理書,自程決事日縣石之一。而奸邪并生,赭衣塞路,囹圄成市,天下仇怨,潰而叛之。’班固言之。然,始皇掃六合,平一天下,拓定邊方者。亂文歸小篆,車軌無異,雜币統半兩,北擊匈奴,築萬裡長城守國邦。是聖是魔未可輕議,功過後人評。”
趙博士:“言之有理。”
之後趙博士又讓座位上的幾個人回答了問題,又依舊說了句“言之有理。”
國子監大門正門被人打開,兩邊的側門也被全部打開,一個瘦長的太監掐着嗓子,高聲道:“開!”
這時所以人才注意到動靜,穿着大紅官袍的官員們從門口依次而入,走入國子監,沿着中間的官道而來。
裴澈心裡剛想國子監發生什麼大事了,怎麼惹得這些大官全來了,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員,就發現一邊的賀子瑜神色有些激動,一雙眼睛亮得發燙。
他直接捅了下賀子瑜的胳膊,低聲問:“子瑜,這是怎麼了?國子監怎麼來了這麼多官。”
賀子瑜先是左右看了眼周圍,發現博士并未看向他們這邊的方向,才道:“咱們這次趕上好事了,天大的好事!”
“什麼好事?”
賀子瑜有些奇怪地看向裴澈,轉念一想,裴澈是揚州來的,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看見國子監正中間的辟雍宮沒?那是太子講學的地方,而今兒,正是天子臨雍,若是有幸被賞了眼,便可得個好印象。”
裴澈似有所悟,不再言語。
“跪!”
太監一聲高喊過後,站在兩側的官員們紛紛跪坐在事先早已準備好的蒲團上,微微俯首。
過了片刻,張祭酒帶着國子監的學生也走向辟雍宮。
裴澈路過的時候,看到自家豐神俊郎的大師兄一臉淡然地跪坐在蒲團中間,在周圍的中年老漢之間,如同衆多綠葉中的鮮花。
又想到鮮花插在牛糞上,剛想笑,又想起這個場合好不适宜,立馬斂住了神色,之後進了辟雍宮。
張祭酒跨出一步,走到正前方,高聲道:“臣國子監祭酒張極,率國子監衆學子,入辟雍宮,傾君側,聽天子教誨!”
接着那太監也高聲道:“跪!”
張祭酒立刻跪下,随後二十八個學生也緊跟着跪下。
又過了許久,那太監才喊道:“文德三十年十月二十,天子于國子監辟雍宮,傳道授業!”
“文德三十年十月二十,天子于國子監辟雍宮,傳道授業!”站在殿門門口兩側的傳胪官也高聲喊道。
接着又是幾道聲音傳下去,聲勢浩大,貫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