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臨雍,傳道授業,百官側耳聽閱,天下興事。
天子言:“孟子曰:‘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那太監高聲重複,之後門口的兩個傳胪官再次重複了一遍,依次下去,和剛剛一樣。
就這樣,裴澈不知道跪了多久,直至太監們說完最後一個字。
裴澈感覺如釋重負,不過還沒到結束的時候,又過了許久,才終于等到結束。
裴澈剛想躺下去大睡一”覺,就被張祭酒叫過來,“你随我來。”
然後張祭酒便帶着他一路走過,“之前秦王之辯,你回答得甚好。”
裴澈心中有些驚訝,心中有了些猜測。果然,過了會,他便見到了一個年輕太監,笑着望向他們二人:“這便是那個學生了?”
“回公公的話,正是。”
那太監點了點頭,便帶着裴澈走了。
辟雍宮外,王冕自然也注意到了裴澈被張祭酒喊走的情形,也是有些驚訝,随後一笑。
不知走了多久,那太監才停下,然後對他說:“咋家就到這裡,裴公子進去吧。”
裴澈道:“謝公公。”
随後裴澈推門進去,知道自己将要面見天子他心裡也是有些膽戰心驚,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他第一次心裡有些慌。他不知道在這個吃人的封建社會,皇帝會是怎麼樣的,他到底是第一次見皇帝,不免有些慌。
他踩在紅色的地磚下,屋内飄着股淡淡的檀香,中間擺了張案桌,後面放了張凳子,左側則是一排排紅色漆木書架上面擺滿了書,裴澈看見一角明黃的衣角,頭俯地更低了些。
裴澈踞坐而地,雙手在額前揖起,然後下落,躬身,額頭叩至地面,行了個叩首禮。
“起身吧。”
裴澈道:“謝陛下。”
趙恭看着眼前這個身材瘦長的少年,似有些惶恐,微微低着頭,又想到之前太監在他耳邊講的那句“這學子好像是海太傅新收的學生,裴澈裴修晏。”
趙恭微笑道:“你為何低着頭?朕又不是鬼面閻羅!”
話雖如此,裴澈卻不會真的信趙恭是一個溫和良善的皇帝,一個弄不好他的腦袋說不定就不在他的脖子上了。
裴澈緩緩擡起頭來,“陛下神明如松柏,珺璟如晔,愚恐污了陛下眼。”
話音剛落,他就聽到殿内傳來一聲輕笑聲,“你倒是會哄朕開心。”
“之前在國子監博士問你始皇如何,你回得倒是有趣,不講對錯,隻講功過事實。”
果不其然,趙博士突然放着好好的四書五經不講,突然問個秦始皇的問題,顯然他的回答趙恭認為不錯,否則也不會讓他面見天子。
不過裴澈自然是不知道的,那時候趙恭就坐在講堂的後面,自然也聽到了裴澈的一番回答。
裴澈再次躬身道:“小子不知對錯,然始皇功過在矣,或錯,乃至遺臭萬年,或對,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是以自是功過是非自由後人評之。”
說完,裴澈的腰躬得更低了些,将謙卑的姿态做到了極緻。
良久,趙恭笑道:“人人皆言默,唯觀利與勢。”
趙恭這話說得不明不白,裴澈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言多必失,裴澈便沒再出聲。
“今我大宋百姓多信奉道教,朕今日來國子監之時,亦見到百姓點香問道,然,他們當中似又分為闡截兩教,你以為如何?”趙恭說完,放下茶杯,擱在桌上。
裴澈愣了下。
他的直覺告訴他趙恭問的不是一個普通的問題,他必須得謹慎回答。
思慮再三後,裴澈才開口:“小子驽鈍,曾跟着祖父讀過幾本道家的書,裡面曾言:‘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也,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又見一言‘道生一,一生二,三生萬物。’想來“道”便是那“本”,便也是那萬物之“本”。”
裴澈說完後,見趙恭久久沒說話,心中一驚,立馬跪下道:“陛下恕罪,小子未熟讀那《道德經》,理解得并不透徹,想來是胡說八道之言。”
“‘道’是萬物之本!哈哈哈哈!””趙恭突然笑道。
見趙恭似乎不僅沒有生氣,反倒心情不錯,裴澈心裡的石頭瞬間放了下來。
之後趙恭又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後,便讓裴澈退下了。
裴澈從大殿出來的時候,才發現手心已經一片汗濕。
大殿裡一片寂靜,隻有趙恭一邊敲着手指,一邊注視着裴澈的背影,然後笑了下。
趙恭身邊的周如海瞬間起了雞皮疙瘩,接着,下一刻趙恭就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