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坐在院子裡，手裡捧着一杯加了溫養身體、壓制疼痛的藥草的茶水，看着面前忙活的兩名少年，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好像昨天才發生過。
暗粉色頭發的男孩催生植物的動作比艾德·弗萊斯還要熟練。種子一撒在土地上，不需要其他操作，就開始瘋狂生長，成熟後又開始升階變異。
北冥看了一眼，發現斯賓德的眼睛愈發粉嫩，是一種美麗到毫無生命氣息的粉。
“我是木屬性，我的眼睛有點特殊。”
斯賓德說：“隻要我注視它們，就能輕易控制它們的生長和進化，而且這種能力還在不斷成長……我現在最高能讓它們變成高階，嗯，隻是偶爾，大部分時候都是中階。”
“很厲害的能力。”北冥喝了口茶。
也是很容易引起他人觊觎的能力。
“你就這樣告訴我們了？”北冥放下杯子，面露不解，“不怕我們……”
“不怕。”斯賓德肯定道，“之前沒見過你們，我無法确定，但現在——我知道，你們值得信任。”
直覺系嗎？
北冥微微眯眼，長長的睫毛遮掩住了眼底的變化。
“好吧，我确實不會那樣做。”他歎道，“阿索爾應該也不會。”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正在按照斯賓德給的方搗鼓藥材的阿索爾有點茫然：“嗯？什麼不會？”
北冥耐心重複一遍。
“我不會那樣做的！”阿索爾毫不猶豫。
斯賓德沒說話。他看向北冥，這次看得時間很久，北冥沒辦法忽視，隻好微笑着回望過去。
一粉一金兩雙眼睛倒映着對方的身影。
“……嗯，我相信你。”
斯賓德說，他緩緩挪開了目光。
北冥臉上笑容不變，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茶水入腹，一絲溫和的力量遊走在全身，溫養他的身體，卻隻存在了不到一個呼吸間便消散開來，沒有留下半點痕迹。
雖然斯賓德在看着他，但，北冥知道，他看的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人。
眼中一閃而過的懷念和難過不是假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看出斯賓德不願意多說，北冥便收攏了心底的那一絲好奇，不去探究。
臨近中午的時候，北冥坐在書房，兩個渾身泥土的少年，高興地遞給他的用原料制作而成的、非常原始的藥劑，一直挂臉上的鼓勵笑容終于變了：“……這是？”
“我喝過一次了，能解毒。”斯賓德認真道，“效果不錯，可以解三彩迷幻花的毒性。”
北冥看了眼阿索爾。
阿索爾點頭：“我也喝了一口，沒有毒，味道也不苦。”
這是苦不苦的問題嗎？
北冥看着碗裡漆黑的糊糊，要不是嗅覺告訴他裡面夾雜的草藥成分，光從視覺上來看，恐怕他都要懷疑這倆孩子想害他。
“你們……”
北冥覺得，自己的語言變得十分匮乏：“你們這是，直接把制作藥劑的原材料磨碎，扔進鍋裡煮了？”
“對啊。”
見證整個過程的阿索爾直接點頭。
還真是這樣！北冥拿着碗的手指，微微顫抖。
看到青年如此模樣，斯賓德面露疑惑。
難道藥劑不是這麼做的嗎？
明明都是藥材變成“液體”啊。
阿索爾看到老師的臉色越來越白，另一隻沒有拿碗的手幾度微微擡起，似乎想捂住心口，他想起斯賓德告訴他的、三彩迷幻花的毒性，不由提起心來：“老師，您……趕緊把藥喝了吧！”
斯賓德也看向北冥，像是在看一個不聽話的病人。
北冥：“……”
北冥深呼吸，感受着碗裡的藥效在逐漸揮發，默念十幾遍不能浪費，在兩個少年的注視下，直接一口幹了。
“咳咳……咳咳咳——”
灰綠長發的青年突然痛苦的咳嗽起來，臉色白到發青。
“老、老師！”阿索爾吓了一跳，察覺自己幫不了什麼後，他惡狠狠的抓住了斯賓德的衣領，“你在藥裡放了什麼！如果老師出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斯賓德也沒想到青年反應會那麼大，他微微睜大眼，稚嫩的臉上充滿無措：“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對不起！”
“我沒——咳咳咳咳——”
咳嗽的聲音越來越嘶啞，阿索爾心下一慌，扔下斯賓德，小心翼翼湊近咳彎了腰的北冥：“老師您先别說話了，我，我我我……”
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的阿索爾無比後悔，他為什麼要一時鬼迷心竅、希望老師把他和斯賓德都帶回老師的住處，為什麼要相信這個陌生的家夥！若老師真的因為他出事了……不！！！
“你，在這守着，照顧老師！”
阿索爾變得猩紅的眼睛看向斯賓德：“我去找其他老師，如果在我回來後，老師有一點意外——”
“不會的。”斯賓德打斷他，“不會的，他不會出事的。”
阿索爾冷冷的看了一眼斯賓德，随後迅速沖出屋子，沖向記憶中有老師最多的地方。
斯賓德拿走北冥手上即将掉落的碗，放在桌子上。
青年整個人難受得幾乎蜷縮起來，他捂住嘴，低聲咳嗽，肩膀不斷抖動着。斯賓德從他的角度看去，能看到青年緊閉的雙目，和眼角咳出來的生理淚水。
這個場景，莫名和他記憶中的重合了。
斯賓德終于慌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像是隻會說這三個字一般，跪在地上，緊緊抓住青年冰冷的雙手。他的身體瘋狂顫抖，渾身寫滿了恐懼。
隻是單純嗆到了的北冥：“……？”
不是，我就咳幾下，你們怎麼一個跑了，一個快吓哭了？
暗粉色頭發的男孩不停地抖着，北冥隻覺得自己的手也在不斷抖。他剛準備把手抽出來，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男孩卻像遇到自己最害怕的事情一樣，抖得更厲害了，死死抓住他的手。
好像，在挽留一個即将離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