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芙跪在謝氏祠堂中,雙膝腫痛得都有些麻木了。
從前,母親在世的時候,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愈想,便愈覺得心中酸澀難過,謝芙鼻子有些酸酸的。
自小到大,因為母親多病,難以親身照料她與妹妹二人,便對她們多有疼愛與彌補。
妹妹謝蕖是早産兒,性子跟個悶葫蘆似的,安靜内斂,難讨人喜歡。
唯有她,生得貌美又聰明,連母親自己都常誇她是第二個自己一般。
在母親面前,她想要什麼都能被滿足,從來犯了小錯,母親也不會過分責罰她,甚至她從未被現在這般體罰過。
母親對她,從來都是耐心地勸說,孜孜不倦地教誨。
至于父親,他向來政事繁多,她并不能日日見到父親。
而且,從前的父親哪有現在這般冷冰冰,不近人情!
從前,隻要她在父親面前哭一哭,裝裝可憐,扮扮無辜,父親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女兒是什麼心思叵測的壞孩子。
哪會像現在這般,父親不聽她的解釋,還用那麼冷漠嚴厲的目光看着她……
謝芙愈想,便愈覺得委屈難過,氣憤不已。
都是盧宛嫁過來之後,才有了這些天翻地覆的變化。
盧宛就是個不知廉恥,該死的狐狸精!
先是在賞花宴上故作清高地奏琴,打扮得纖塵不染似的,奪走了本該屬于她的風頭。
現在奪走了她阿娘的身份還不夠,還要奪走她的爹爹,她怎麼能這般恬不知恥。
這樣想着想着,謝芙以手掩面,忍不住低低哭泣了起來。
……
其實,在謝家真正站穩腳跟之前,盧宛不想理會謝芙明裡暗裡的挑撥生事,與她正面交鋒。
但是,今日在宮中發生的事情,謝芙的所作所為的确太過分了些。
放在幾年前,還可以用她年幼無知,不懂事來作為理由。
如今還有半年多,她便要及笄出閣了,性情卻還是那般喜怒無常,我行我素。
盧宛走進祠堂,看着跪在蒲團上,正低聲啜泣的謝芙,面上沒甚神情地遞給她一方帕子。
謝芙擡起頭來,看着站在自己身側,眸光淡淡,面無表情的女子,淚痕斑駁的面容上神色複雜。
片刻之後,謝芙冷哼一聲,轉過頭去,沒有理會盧宛。
她才不稀罕她的假惺惺!
其實,倘若不是謝行之素來忙碌,謝家子女一直由主母教導,疲乏倦怠的盧宛有這時間去睡覺,也懶得來管謝芙的閑事。
收回帕子,盧宛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對身旁的仆婦吩咐道:“用家法罷。”
聞言,謝芙的面色變了變。
她忽地擡頭看向盧宛,質問道:“你敢讓人打我?”
盧宛看着眼眶通紅,一臉憤怒與悲傷的謝芙,像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她平靜地反問道:“做錯事,難道不應該受罰?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看着兩個拿着竹闆,向自己走過來的膀大腰圓的婆子,謝芙知道自己要被打手闆,一面哭一面罵。
“你們敢打我,等着罷,我一定教你們好看!”
盧宛看着不停哭鬧的謝芙,想到幼時,她聰明伶俐,一點就通,性子天真活潑。
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收回思緒,盧宛心中再無波動,她站起身來,往祠堂外走去。
……
夜幕深深,盧宛正睡得迷迷糊糊,卻隐約聽到外間傳來細碎的,被壓低的談話聲。
她擡起手臂,習慣地往身旁摸了一下,卻空無一人,隻有尚帶着體溫的被褥。
心中困惑,盧宛撐着手臂緩緩坐起身來,然後披了件外衫,趿上鞋子,往外走去。
走到掩映的珠簾旁,聽着外間謝行之低沉沉,難辨喜怒的聲音正在問:“白日裡還好好的,怎麼晚上忽然癔症了?”
侍從有些戰戰兢兢地回禀道:“郎中已經去請了,病因尚還不清楚,二姑娘吵着要見攝政王跟太太,所以奴才便急匆匆地趕來了。”
謝行之沉吟片刻,正待說什麼,卻忽聽身後傳來珠簾被撩開,珠玉相擊的聲音。
轉頭望去,隻見盧宛長發披散,身着淺茜色中衣,身上披着他的外袍。
謝行之看着這般模樣的盧宛,眸底蘊起些微笑意來,問道:“吵醒你了?”
盧宛瞧了瞧面前神色有些冷淡的謝行之,輕輕颔了下首,問道:“夫君可是要到芙娘那裡去?”
聽到盧宛這般問,謝行之“嗯”了一聲。
思忖了一瞬,盧宛擡眸望着面前的謝行之,淺淺一笑:“妾同夫君一同去罷。”
溪花院。
其實,謝芙隻是想給盧宛添堵。
今日在祠堂被罰跪,被打手闆,直到現在,腫痛的膝蓋與手掌心還隐隐作痛,謝芙心中又是惱火又是不服氣。
盧宛憑什麼這般教訓她,從小到大,母親從來沒有舍得動過她一根手指頭。
這個濫竽充數的賤人,還真把自己當謝家太太了!
愈想,便愈覺得心中忿忿不平,所以謝芙才會故意裝病裝吓着了。
待到聽到女使來禀報,家主與太太過來了,隻着中衣坐在落下帳幔的床榻上,謝芙歇斯底裡得愈發厲害起來。
她驚恐地又哭又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