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到了州府行館安置下來,沐霍如川叫江寄甯上前說話。因蘇州府行館,經常接待兩浙路的官員,陳設細緻,雖不逾制,但也和簡樸沾不上邊。
“你認識這位顧姑娘麼?我看你的眼神,似乎并非初次見面。”霍如川疑惑道:“今日是鬧了怎麼一出?”
“是,大人明察秋毫,下官與她,快兩年前曾有過一面之緣。”江寄甯拱手道:“今日她突然站出,下官提前并不知情。隻是當時情況下,下官覺得,帶上她,并無壞處。”
“這顧家姑娘,聽說似乎是紀家養女,長居在此。今日主動提出要與你同行,難道是紀亭安排的?”霍如川喃喃,紀亭此人,做事兢兢業業,傳說中是個難得的老實人。若是他有意安排,那麼,他是否是覺得大興和吳興糧倉有異,所以想借禦史台的手,翻出些什麼?
“不一定,但是在下覺得多了她,不是壞事。倉司的馮大人現下正在大興調度,我們按原計劃進行即可。”江寄甯道。
“好,你把老吳他們帶上,他倆是老手了。侍衛你也多帶些。我這幾日在蘇州府會見其他州府官員,用不上他們。”霍如川道。
“不必,跟着在下的兩個侍衛,身手很過得去,大人請放心。”江寄甯推辭。霍大人在蘇州,隻怕也不是絕對安全。自古以來,巡查禦史就是提着腦袋辦事。此次災情以來,下獄的官員最少也有二三十個,可見天子震怒。
紀府這邊,自然也是一團亂。因事發突然,扣兒手忙腳亂,在幫顧瑜收拾行囊。
顧瑜管不上行囊之事,立刻去了正屋,向紀夫人請罪道:“太太,我并非有意要突然如此,給您和紀大人惹事,隻是當時一時沖動,想為受災的百姓做一點事情。”其實,她更擔心的是江寄甯,雖然顧瑜這個身份,實在是幫不上忙,她也想與他一同前去。
紀夫人歎了一口氣,握住她的手:“你上次說要去粥棚,我為着怕你受傷,不肯讓你去,你自己也偷偷去過了吧?你呀,在我身邊也快一年了,我又如何不知,你是個有主意的孩子?”
顧瑜不語,其實這幾日,她悄悄出門去,總感覺遠遠有幾個小厮跟着她。她知道是紀夫人怕她遇上危險,故意為之。
紀夫人待她和阿姊,和待親生閨女也不差什麼了。
“我與老爺商量過了,隻說你回家去探親,和小江大人一路同行。這一路上會經過受災的幾個縣,務必要保證安全。”紀夫人絮絮叨叨,并沒有怪罪她的意思。“你心裡想為這些可憐人做些事情,是積福積壽之舉,我又怎會怪你。”
“太太,我此去定會小心,絕不會丢了您的臉面。我擅騎術,不用為我準備馬車了,想來小江大人此次也是十萬火急的。”顧瑜輕聲道。
“這怎麼行,就算會騎馬,這麼遠的路,你平時嬌養着的一個人,還不要颠散了。”紀夫人不肯:“知道小江大人着急,我給你們準備了兩匹拉車的快馬,你安心坐着便成。”
拗不過紀夫人,顧瑜也隻得如此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一行人便出發了。
顧瑜這邊是一輛馬車,帶着一個車夫和扣兒。後頭跟着兩個騎馬的家丁。江寄甯這邊一行人,均騎馬前行。
江寄甯策馬至馬車旁:“顧姑娘,我們此去确有要事,需請車夫促馬快行,一路颠簸,請姑娘務必海涵。”
顧瑜撩起簾子,微微欠身緻意道:“江大人,因小女回家探親,耽誤您的要事,實在過意不去。”又請車夫務必催趕馬匹,不能掉隊。
一行人快馬加鞭,從東城門出去,踏上官道。
隻是才走了兩個時辰,車夫老葛就道:“怪哉,這路是不是走茬了?”
顧瑜一掀簾子,他們仍舊在管道上,隻是大興在蘇州府東南向,此時卻是向西南方向走了。
她估摸着江寄甯另有想法,便吩咐老葛道:“咱們車駕隻管跟着江大人,旁的事兒不用論。”
直到跑到日頭高照,老葛也是滿頭大汗,前面的随從策馬過來,說有個涼茶攤兒,請顧姑娘下來,喝杯茶,歇歇腳。
這是一個官道邊的涼茶鋪子,平日的客人也就是來往行腳商人,僅有大碗粗茶。江寄甯的小厮向老闆借了水和爐子,把茶碗兒用開水燙了又燙,重新沏了茶,灑掃了一處桌椅闆凳,才請江寄甯和顧瑜過去落座。
另有家丁把馬牽到一邊,喂些食水。
顧瑜嘗了一口茶湯,味道輕柔又帶有微甜香氣,芽身碧綠,芽尖一點雪白,是闊别許久的碧城雪。這茶産自峨眉山下,是進上的貢品,每年隻有禦賜才能喝上。
“顧姑娘,沒有什麼想問在下的麼?”江寄甯放下茶碗,看着對面的姑娘。為着行路方便,顧瑜隻梳了一個整齊的圓髻,幾乎毫無钗環,一身青色衣裙,簡單樸素。她比兩年前長開了許多,不再是孩子的形貌,已經看得出來,是個婷婷少女了。
“你不是裴鈞,你是江寄甯,昨天霍大人已經說了。在隆興寺時,你隐藏身份,想必是要查點什麼。我猜,是何家。”顧瑜輕聲道。她偶然聽王家姐姐說,何家主母章氏誠心禮佛,不問世事,每年都要在蘇州的楓橋寺中住上半年。但是那年冬天,楓橋寺走水嚴重,幾處大殿都在修繕,章氏便選擇了不遠且香火鼎盛的隆興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