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顧姑娘為何要主動請纓,與我同行?”聽到她一語說破,江寄甯神色不動,毫無驚慌之色,又為她斟滿茶水。
“如果我說,我沒有目的,隻想為災民盡些微薄之力,江大人信嗎?”顧瑜道。
雖然這句大半是真話,但怕無人相信。
“我信。”江寄甯淡淡道。“顧姑娘用些幹糧吧,隻怕要天黑才到。”
“我們不是去大興,對嗎?大興是蘇州府内最大的常平倉,想必倉司早有準備,也查不出什麼。看這路,江大人想直接去宜春縣。宜春縣的常平倉不大,是最近十年才設的,所以即便是開倉放糧,也不會從這裡調運。”顧瑜不想再跟他打啞謎,直接道。
江寄甯不再飲茶,他看着眼前的女孩,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若是蘇州府沒有貓膩,宜春的倉應該是滿倉狀态。去年秋,幾個縣都是大豐收,谷價便宜,因此府衙告示,每石加兩錢購入。江大人想先通過宜春縣的情況摸摸底。”顧瑜一口氣全說完了。
“若是糧倉有貓膩,紀亭也很難獨善其身。”江寄甯道。顧家姊妹,幾乎就是紀家的養女。
“所以江大人還是不信。”顧瑜微笑道。“不過沒關系。如果大人需要,下午我們可以馳馬去宜春,我和我的婢女都會騎馬。”
靜靜的凝視了她半晌,江寄甯平靜道:“好。”
若面前的是周雲旃,大概附近的水道裡,很快就會找到“不小心”落水的顧姑娘的屍身。
甯兒還是太年輕,太心軟。顧瑜在心裡一哂,這才像江家人,對嗎?前世的江沅,到死,都是個天真的小傻瓜。
何家的書房裡,何祯手持一本古棋譜。當他想要靜心時,就會像這樣,坐在窗下打譜。
他剛剛打發走何遷。
小厮扣門,禀報呂姨娘來了。随後,一個手提食盒的美貌女子,輕手輕腳的進來了。她放下食盒,取出一盞參茶,置于小幾上,一雙白皙柔夷,緩緩幫何祯按揉太陽穴。
何祯閉目休息的一會,輕輕捏住了她的手:“都與你說了,身子不好,不用每天到書房來。”
“妾伺候老爺習慣了,旁人妾也不放心。”呂姨娘端上參茶。她年紀不小,已經四十上下,但是保養得當,看上去最多三十出頭,更兼身姿曼妙,語調柔滑,一舉一動都是妩媚之态,是何祯最寵愛的妾室。
“過幾日,隻怕我要出趟遠門。你這身子總是病病歪歪的,此次便留在家裡,好好養着。”何祯飲一口參茶。這參茶,無論誰熬煮,也不如呂姨娘做的好,濃淡适宜,連溫度,也是剛剛好,就像她這麼個人。
“妾聽老爺的,老爺多早晚能回來?妾在家,定會好好守着院子。”呂姨娘笑道。
“最多一月。若是久了,露兒也會太過想我,思念成疾。”何祯調笑一句,攬過呂姨娘薄削的肩頭。
“父親,剛剛那書簡......”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何遷剛踏入一隻腳,怔了怔,趕緊退出去,跪地請罪。
小厮從廊下跑來,立刻跪倒,左右開弓,扇了自己十來個耳光:“老爺恕罪,看着天陰,小的去西邊關了個窗。老爺饒小的一條賤命。”
何祯正要發怒,呂姨娘輕輕握住他的一隻手,好像是突然就安定下來了,他隻是呵斥道:“滾出去,領二十個闆子,再犯便不用再來了,滾吧。”
小厮連連謝恩,連滾帶爬的出了院子。
何遷跟着告罪,出了院子,才微微松了一口氣。父親何祯喜怒無常,又頗多内寵,幾個兒女,除了萱娘是大太太章氏生的,其他幾個,都不是同母所出。
但是父親最看重寵愛的,永遠是這個沒有生養過的呂姨娘。大太太最近五六年,禮佛幾乎瘋魔,隻在一些重要的場合,才會從寺廟回府。家裡的庶務,幾乎都交給了呂姨娘。
他和三弟何遜,這幾年争奪明顯,章氏不管事,呂姨娘也并不偏幫,似在觀望,他心裡越發焦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