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金吾衛啟程護送恭儀悼太子金棺,前往皇陵,淨和元師扶靈前往。悼太子墓剛剛破土動工,因此金棺暫時安置在皇陵的後殿中。
庶人朱昭的思過之處,便在後殿圍牆外側,一處極窄小的院中。三間矮小的磚房,看着灰撲撲的不起眼,皇帝的二哥,當年的壽王朱轲,就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裡囚禁了七年後死了,死後就葬在後山一個矮矮的墳中。
安置完這一切,江淮和宗正寺寺卿護送江淩的車駕離去,走出去很遠,還能聽到幾聲不成調的嘶啞的咒罵聲。
江淩清修的道觀,在京郊步華山後山的靈照觀中,前山便是大名鼎鼎的相國寺。聖上特谕,江氏為國祈福,不得慢待,令靈照寺将一處院子重新修葺,作為她的清修之所,更為觀中三清神像重塑金身。原先東宮裡伺候江氏的宮女十二人和侍衛二十人,同入觀中。
江淮離開前,最後去心證院中,見了妹妹,如今,他在塵世中,已沒有這個妹子了,隻有手持佛塵,一身素衣麻鞋的淨和元師。
他現在已經可以心平氣和的面對這件事情,隻反複叮囑妹妹,如有什麼短缺的想要的,隻管叫人給他傳話便是。
江淩氣色倒還好,已褪了憔悴之色,向大哥道:“現在這個樣子,我的心反而踏實下來了。大哥無需為我擔憂,這現有的一切,都是我想要的。”
江淮微笑着看着她,這一切當然不完美,但這個小院子,也許正可以庇護江淩。
那天見過周雲旃後,他立刻着手調查,才發現鄭皇後招了她的侄子鄭希入京,就住在京城最靠近正陽門的宏行坊中。
鄭家人丁單薄,鄭希是鄭家的一根獨苗,捐了個小小的兵馬司使,一直駐紮在青州,此次進京無人知曉,若非鄭希這個花花公子,耐不住寂寞,在國喪期間竟偷摸喚了兩個樂姬進府取樂被人看到,不一定能露了行蹤。
江淮已經不想去深究鄭皇後的計劃了,他當即寫好為江淩請求清修的折子遞了上去,又令人悄悄入宮,給江淩送了些補品,夾帶了消息,讓她這幾日務必不要離開東宮,小心皇後。
這招釜底抽薪果然有用,聖上被兒媳的純孝之心打動,不顧聖體有恙,連夜喚了江淮進宮,勉勵了一番,又令他務必安排好此事,皇家道觀中隻要有太子妃合适的想去的,都可好好修繕,定要讓太子妃沒有憂慮。
朝中對于太子妃出家之事,也是一邊倒的贊譽,即便是原先的晟王派,也挑剔不出什麼。
福甯縣主知道此事,一怒之下,把卧房裡的東西砸了個稀爛。
那日從兩儀宮回來後,她還在猶豫,畢竟,這是要株連九族的大罪。鄭皇後的提議,像一顆含有劇毒的蜜糖,連福甯縣主也禁不住想,若是江淩此刻有孕,或是哪個侍妾有孕,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隻是沒等她下定決心,身為禮部侍郎的江淮就把折子遞了上去,等她知道此事,已經無力回天。
福甯縣主幾乎不敢相信,她當即把兒子叫來,一頓怒罵。江淮也不辯解,隻當做這是個巧合,他已經下定決心,再過上一陣子,就讓母親去南方遊玩療養,避開京中的紛擾,更重要的是,避開宮中的麻煩。
随着故太子金棺落定,晟王被貶圈禁,更大的風暴在京城中蔓延。聖上身體略微康複,終于開始清算太子被害一事。
先是紅山圍場,圍場都管使直接下獄,副使在事發時已經畏罪自盡了。然後是當天負責護衛的神武軍,指揮使餘笠因護衛不利,被撤職查辦,神武軍暫時交給剛回京的西北都督周雲旃節制。
此事微微掀起一波風浪。神武軍守衛京師,指揮使位置極其重要。若論資曆,還有幾個已經滿頭白發的老将軍尚可考慮,但再加上軍功,确也無人能比周雲旃更有聲望,更何況,他年富力強,正是最好的年華。
除了這兩處,大理寺呈上了搜查晟王府後所有詳細的證據,吏部一位郎中下獄,工部兩位郎中下獄,中書門下參知政事下獄,其他五品以下官員被牽連者達數十人。
再細細審問了一段時間,徽州通判何法行被奪職查辦,他正是淑妃的兄長。
江淮慢慢落下一顆子,這黑子是上好的黑瑪瑙所制,圓潤亮澤:“陛下有意調動你去往吏部,你覺得如何?”
江寄甯端詳着眼前的棋局,他棋術不佳,遠不如父親:“兒覺得禦史台甚好。”
江淮微微一笑,算是認同了:“吏部那攤渾水,你還年輕,不急着下去。”
江寄甯應是,問道:“父親,陛下直接動了何氏和工部,但又委派四皇子前往兖州行宮督工,這是為何?兒有些不解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