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夫人着人看了,二月初六,是個好日子,最宜出行。這時節,桃花還是米粒大,細細碎碎的綴在枝頭上。但是孫家買了處新園子,正好二月十二請親友過府慶祝,早點去能趕上。
此次去江甯,女眷們跟着紀二爺布莊運料子的船隊去,不光有紀令雯和顧家姊妹,還有紀令霜。紀夫人隻說姊妹一起出去玩玩,松快松快才好。為着上次打殺婢女之事,王氏一直有些讪讪,見長嫂提議,自然立刻答應。紀令霜雖說年紀還小,但紀崇畢竟未曾出仕,女兒的前程還要看兄嫂。
出發的前一夜,紀亭靠在榻上,讓丫頭伺候泡腳,一邊看着紀夫人最後清點行李箱籠。他接過丫頭燙的熱熱的手巾,擦了面,才道:“你這愛操心的性子什麼時候才能改改?已經收拾得十分仔細了,早些休息吧,明尚要早起呢。”
紀夫人笑道:“老爺先睡吧?妾身這裡還得忙上一會兒,人家常說在家前日好,出門一時難,更何況這次還帶着幾個姑娘,更不好短了什麼。”
紀亭看着坐在燈下,查看禮單的夫人,微微歎了口氣道:“我知你心中所想......橋兒如今和媳婦美滿,顧家姑娘這幾年看下來也是極好的,隻差雯兒了。這幾個兒女是你的命,不落定了你心裡總歸是放不下的。”
紀夫人聽了這番話,放下手中的清單:“老爺是明白我的,如今好容易解決了穆家的事,總要再為雯兒尋個可心的夫婿。我心裡總覺的那裴家孩子不是個可靠終身的良人,隻是這種事,總要撞了南牆才能回頭,要不然雯兒心裡要記一輩子。”
紀亭跻了雙鞋軟鞋,走過來攬住夫人的肩頭,輕聲道:“旁的我也不多囑咐你,你做事自有分寸的,隻是務必當心,别給人看出端倪。就算裴家的事不成,雯兒也可以相看其他人家。”
紀夫人笑了:“老爺多慮了。我和葉家小妹多少年的交情了,若不是這樣相熟,我也不敢請她幫忙。”
黎葉兩家都是洪州世家,紀夫人黎氏和葉家姊妹是自小一塊兒長大的,葉小妹嫁去了江甯孫家,葉家大姐更是成了自家嫂嫂。
此次為打聽裴家的底細,紀夫人思來想去,也隻得給葉家小妹去信,請她幫忙。
紀亭拍拍她的手背:“夫人多多費心了。”他猶疑了一下,淡淡道:“前幾日,何二公子來找我商量今春供上之事,話裡話外,說起了他妹子的婚事。”
紀夫人立刻坐直了身子:“老爺,莫不是何家要跟咱們家結親?那可不成,他們家連着京中那位,我們家可端不動這尊大佛。”
紀亭安撫着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夫人都明白這道理,我又怎會輕易答應他?不過何家畢竟管着漕運,京中的事情,也還沒頭緒,我隻說家裡小輩的婚事,都是老太太做主,先搪塑了過去。隻是,此次從江甯回來,也要盡快把松兒的事定下,免得夜長夢多。”
紀夫人連連應是。何萱娘是個什麼驕縱性子,她最清楚不過了。
此次去江甯的貨船,這算上下頭的貨倉,足足有三層,紀夫人和姑娘們都住頂層,免得水手打擾。船身大,行的也穩,連紀夫人這樣不愛走水路的也未曾有什麼不适,走了兩日,到第三日中午,終于到了江甯的大碼頭。
孫家的婆子仆役早早在碼頭上等着了,遠遠看見紀家船頭的旗幟,趕緊去禀告主母,待到船下了錨,葉氏已經被仆婦簇擁着站在碼頭邊上的小亭裡。
兩個老姐妹見面,自然是激動的握了手,寒暄幾句後,眼圈都微微發紅。
江甯城是古城,城中道路寬大平整,大家族更愛行馬車,不喜用轎,孫家帶了幾輛寬大的馬車,一路馬蹄聲嘚嘚,向城中孫家老宅行去。
孫家在江甯繁衍數代,雖比不上幾個大世家,也算是當地頗有聲望的人家,古宅位于城西一處大坊,客院也收拾得整齊精緻。
畢竟是在船上跋涉了好幾日,紀夫人喚來丫鬟,給幾個姑娘好好擦洗更衣,重新上了妝,再由葉氏陪着,去拜見孫家的老太太。等真正安歇下來,已經天色漸黑。
顧瑜疲乏的歪在一張紅木躺椅上,看着顧瓊坐在妝台前,手持一隻小巧的象牙梳,輕梳發尾。這幾日在船上,她總是無法安眠,一閉眼就想起扣兒,和那一夜的火光箭矢。
等顧瓊收拾停當,一回頭,見顧瑜已經側着頭,枕在一隻小臂上,呼吸均勻睡着了。
歇了幾日,便到了正日子二月十二。
這天蒙蒙亮,紀令雯就醒了,翻來覆去煎熬了一陣子無法再睡,幹脆喚了丫鬟起身梳洗。
前天葉氏已經和紀夫人細細說了裴家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