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宣霖與小方氏商量道:“看來琅兒的婚事不能再拖了。若是母親走了,最起碼要守孝三年。就算咱們家無所謂,王家定然是不肯的,當初好不容易把事情壓下來。就當是用喜事沖一沖也好。”
小方氏連連點頭:“夫君說的是,我已經想到了,這些日子已經置辦了許多。我明日就動身去蘇州,和琅兒一起去王家,把婚期提前。”
她小心觑着顧宣霖的臉色,勸道:“琅兒還小,先成家後立業也是極好的。”
顧宣霖歎道:“我明白,這幾日我隻是有些低落。想當年,我和你大姐成婚,一貧如洗,生下兩個孩兒,連奶娘也請不起,若非勤學苦讀,哪有出頭之日?琅兒還年輕,總是浮躁沉不住氣,成了家,許是能好些。”他之前心中一直不快,長子非要娶個寡婦。時間長了,他心裡已經慢慢接受,隻要未來兒媳能勸着兒子上進就好。
小方氏猶疑半晌,小聲道:“既然去了蘇州,我也順道去趟紀府送上賀禮,紀大人畢竟是也是老爺的上峰.......”
顧宣霖不語,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也好,帶上瑜兒吧。兩家總不能永遠老死不相往來。”
顧瑜再次踏入紀府的花廳時,有種淡淡的恍惚感,好像僅僅是昨日,她和阿姊還在這裡無憂無慮的玩耍,憧憬着未來,一轉頭,阿姊已經遠嫁京城,她也在為自己的命運憂心忡忡。
紀夫人回娘家探親了,王氏接待了她們,寥寥說了幾句場面話。
因着紀令松和顧瓊偷偷離家之事鬧的天翻地覆,小方氏也着實尴尬,便拉着顧瑜準備起身告辭。
門外廊下突然進來一個粉衫子的少女,圓圓一張俏臉,兩隻小小的酒窩,不是紀令雯又是誰?
她快步上前,笑道:“嬸子,顧夫人,怎麼剛來就要走?我和瑜妹妹許久沒見,外頭沁水亭裡茶點都備好了,讓我們叙叙話吧。”
王氏這才有些讪讪,剛剛她連茶也未讓丫鬟端上,忙又擠出點笑,叫人上茶點。
紀令雯攜着顧瑜的手,兩人還像以前一樣親親熱熱的靠着,去了避人處說話。
紀令雯指着一隻纏絲碟子道:“這是你愛吃的櫻桃畢羅,今天早上小廚房剛做,我嘗了十分好,沒想到午後就聽見說你們來了。”
顧瑜笑道:“難為你還想着我,沒怪我。”
紀令雯搖頭道:“怎會,我豈是那樣不知輕重的,若不是你忙前忙後,我和裴九郎也不會定親。更何況,瓊妹妹有她的緣法。阿娘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強求不來。”
顧瑜輕輕歎道:“我知道,總歸是我們辜負了太太一番心意。”
紀令雯輕握住她的手:“阿娘已經放下了,她此次回娘家,就是去看望松哥哥的,我聽說哥哥也好了許多,不再酗酒了。大家既然都好好的,何來辜負一說?”
顧瑜從來沒想到,竟然有紀令雯勸解自己的一日,在她心中,紀令雯一直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顧瑜笑了起來:“你看看你,說話老氣橫秋的,果然是要嫁出去的人了。”
紀令雯立刻耳朵尖紅了,啐她道:“偏你愛打趣人。”她略微露出一點惆怅顔色:“去年春天,我們在太湖上泛舟,是何等的快活。那時候我想,來年春天,我們還去玩耍。沒想到,這人是再也湊不齊了......”
兩人相對無言,亭外花已經謝了大半,看起來零落可憐。
紀令雯勉強笑了笑:“瞧瞧我,盡說些不高興的事兒。這次阿娘走之前,特意囑咐了我,要是能遇上你,就讓我問問,你自己的大事可考慮好了沒?”
紀夫人一直很喜愛這對靈秀的姊妹。雖然顧瓊的事兒讓她傷了心,可她心裡明白,這絕不是顧瓊的錯。她格外憐惜起顧瑜來,心想若是不幫她一把,還不知她父親要如何處置她的婚事。
顧瑜沒想到紀夫人還肯想着她,心下一動,她不想隐瞞,直白道:“雯姐姐,你知道的,我父親定然是不甘心随便把我許配了。但是我也不想聽父母之命,随便嫁了。我看中了林大夫,他于我有活命之恩,是個人品正直的好人,我若嫁給了他,一定能一世安穩。”
紀令雯有些驚訝:“你說的是在同濟堂的那位大夫?可是我聽說他家徒四壁,家中無人,父母也早早的沒了。顧大人是一縣父母官,怎麼肯呢?我阿娘其實看中了舅舅家的三表哥,人品沒得說,如今幫着舅舅打理馬場,也捐了個校尉官銜。阿娘說你是個有主意的,必得讓我問清楚了,才好幫你說和。”
顧瑜輕聲解釋道:“我父親想來是不願的,但林大夫救過我,若是父親不能知恩圖報,拒絕于他,定會被人恥笑。再加上我阿姊嫁入王府,别人會說顧家是拜高踩低之徒,影響父親的官聲。我知道太太是為我好,隻是如今兩家已經有了芥蒂,若是此事再不成,隻怕太太面上不好看。我一直将太太看做自家長輩,不願她再為難了。”
紀令雯見她條理清晰,頗沉着的樣子,歎道:“阿娘總說,你心思缜密,有勇有謀,強過我十倍。你隻管放手去做,若是遇上困難便給我送個信兒。”
顧瑜颔首:“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倒是你,等嫁入了裴家,一定要先低調行事,找準機會和裴九郎搬出去單過才是正理。”
紀令雯道:“我明白。我差點攪黃了裴鈞尚主的好事,他們不知背後要怎麼編排我呢。”
兩人依依說了許久的話,約定不能斷了音信,這才不舍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