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崔時清起得很早,穿了件輕便的騎裝,拿着馬鞭就出門。
長輩沒有出席,讓這次出遊顯得很随性。有些積極的崔時清在馬車邊等了許久,同行的幾人才稀稀拉拉出現。
“表妹這是憋壞了?還沒養好身子可不能亂來啊!”
紀深雲來的最晚,也沒有穿騎裝,上身的袍子松松垮垮的,纨绔子弟的做派表露無遺。
崔時清揚了揚手中的鞭子,冷聲威脅,“要你管?”能不能跑馬另說,反正去草場,她就要這麼穿!
紀舒明正跟紀澄雨說着話,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抻着脖子開口道:“瞎操心什麼!她這身架勢,大蟲也不是她的對手。”
“碎嘴的東西。”
崔時清手癢癢的,恨不得給他們一人一鞭。瞪了他們幾眼,扶着玄魚的手上車。
“阿姐!阿姐!”
高亢又興奮的聲音遠遠傳來,崔時清循聲望去,看到了被紀月隐牽着走來的小矮個,眉心微蹙。
看到女兒眉眼微沉,紀月隐忐忑地停在了原地,再不敢上前。
自從知道女兒被長箭穿心,心脈寸斷、險些丢了性命,紀月隐大哭一場,痛心得幾欲昏厥,平靜以後,卻不敢去見她。
他們都是女兒難以解開的心結,在她經受這等劫難以後,再因往事而郁結難舒,隻會影響壽數。
思來想去,紀月隐和崔其沂隻好強忍着,不去打擾。
但昨日,豐年回來說的話,又讓他們生出了幾分希望。
軟軟挂念兄長,也知照顧幼弟,她心中還是有家人的,隻是在生氣,生十一年前的氣。
也許,隻要把心中的怨恨發洩出來,女兒還是會回到他們身邊的。
紀月隐沉了沉心,牽着豐年走到崔時清的馬車下,仰頭看着她,欲言又止。
“阿姐,我想與你同乘。”崔豐年眨巴着圓鼓鼓的眼睛,嗓音脆生生地說。
“不行。”崔時清沒有表情地看着小矮個。
“阿姐,阿姐……”
經過昨日的相處,面對這張沒有表情的臉,崔豐年已然沒有了懼意,被拒絕以後,當即扭動着身子伸出雙手,想要崔時清來抱。
“不許吵,走開。”
崔時清可不想慣着他,再次無情拒絕,連眼神都沒有給紀月隐一個,就在玄魚的攙扶下,進入馬車。
留下兩眼包着淚,可憐兮兮撲在馬凳上的小兒郎,嘴裡還在喊着人。
一入車内,崔時清看到了端坐着等她的紀危舟,輕哂了一聲。
心中的憋悶卻在一個含笑的眼神中,微妙的心境下,沒了蹤影。
就想這厮跑哪兒去了,原來比她還積極!
“豐年哭得真慘。”紀危舟扶着她坐下,語氣淡淡地說。
崔時清聽着穿透車廂的哭聲,再看着神情惬意、沒有絲毫憐憫之心的人,又感到一陣煩心,敲了敲廂門。
“沒人管了嗎?”
玄魚怯生生地回:“确實沒人管了。”
“她人呢?!”崔時清的聲音裡已有怒意。
向來不機靈的玄魚,難得聰慧了一回,她緊張地看了一眼馬夫,見他目不斜移地盯着馬屁股,又看了一眼橫躺在馬凳上、哭得很有章法的小公子,掰着手指小聲開口。
“夫人勸了幾句,就回去了。”
崔時清揉了揉心口,氣得心肝直疼,看着正欲上前扶她順氣的紀危舟,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遷怒道。
“能不能長點心?!”
“我來處理。”紀危舟見她氣得不輕,也不敢再置身事外,忙不疊保證了一聲。
崔時清繃着臉,見紀危舟走了出去,伸直了耳朵,貼在廂壁上聽着外面的動靜。
哭聲停了下來,但不知怎麼的,她聽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到說話的聲音。
難不成是抱走了?
崔時清認可地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還算有一個可靠的……”
狗東西!
眼睜睜看着紀危舟抱着人,走了進來,崔時清眼皮連跳了幾下,動作粗暴地端起茶盞,往肚子裡灌了一杯涼水,這才冷靜了下來。
“你就是這麼處理的?”崔時清擠出一個陰冷的笑。
看着沒有溫度的眼睛,紀危舟面露苦澀。
他是要處理的。
氣勢洶洶下車,聽到帶着哭嗝的‘姐夫’。
他就忍不住地想,車廂如此寬敞,多一個小兒郎,也不在話下。畢竟,這可是他在崔家唯一得到的溫暖了!不能失去吧?
鬼迷心竅地把人帶來,在崔時清冰涼涼的目光下,他才徹底清醒。但為時已晚,隻得揣好秋日的熱包子,為自己暖暖心窩,于心不忍地開口道。
“小豐年哭得嗓子都啞了……”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