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軟信我。”紀危舟捧起她的面龐,輕聲道。
“我相信啊,但你卻不信我?”崔時清默了須臾,蹙眉道。
紀危舟搖了搖頭,指腹一點點撫過她的眉眼,專注地望着崔時清,“我願意把自己的性命托付于你手中。但你、還有崔氏,都不應該為之涉險。軟軟嫁與我時,我所應下的,從未改變。”
“……好,我不會涉入。”崔時清垂下眸子,輕聲道,“但皇後此番來勢洶洶,甚至在收集趙洛行在勉州團練民兵的把柄,恐怕不易對付,你定要小心。”
“嗯,好。”紀危舟躬身靠在她的頸窩上,依戀地輕輕蹭了蹭,悶聲道,“軟軟不要害怕。”
“我才不怕。”肩頸微沉的重量,把崔時清的心壓得落了實處,眉眼間的沉郁也盡數散去。
她想,天道之子不會輸。
要是、要是輸了。
便把他悄悄藏起來,去到誰也不認識的地方,他們還有昌隆興,總歸有後路。
“也是,軟軟膽大,是女中豪傑。”紀危舟箍緊了掌下的腰肢,悶聲笑着。
溫濕的氣息灑在肩頸上,勾起絲絲癢意,崔時清不由瑟縮起雙肩,掌心抵着紀危舟的鼻尖,輕輕推拒他的膩歪。
“不許亂動。”
紀危舟的鼻尖再次蹭過細滑的皮膚,引得崔時清不可自抑地輕顫了一下,“我分明本分得很。”
“你本分?!”崔時清咬着牙,一字一頓道。
“嗯?”
紀危舟睜着無辜的眸子,輕飄飄地落在女娘的面上,卻似是藏了勾子,惹得崔時清心猿意馬,連唇瓣都幹燥得發緊。
後頸被大掌托着,輕輕揉捏,崔時清驟然渾身發軟,正要丢盔卸甲、由着敵軍俘虜去,耳邊卻響起了兩下叩門聲。
崔時清如同被捕獲,又重新放歸江河的魚兒,面色漲紅、大口喘息着。
“何事?”被攪了好事,紀危舟的面色冷沉,連聲音都透着不快。
江南斜乜了一眼身邊隻顧自己死活的管事,認命般開口:“……主子,趙晉求見。”
“趙晉?”紀危舟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他和趙晉并無往來,好端端的,此人來作什麼?!還挑這個時辰過來!
觑着紀危舟困惑又惱怒的神情,崔時清暗笑了一聲,對着門外的人說道:“奉茶讓他稍候片刻。”
“是。”江南對着管事揚了揚下颌,低聲道,“欠我的記得要還!”
“诶,好咧,忘不了江小兄的!”
管事以父輩的年歲,張口閉口稱兄道弟,惹得江南渾身不自在,但他卻絲毫不在意,反而親熱地與他的小兄弟擠了擠眼睛,便忙着去招呼堂屋招呼客人。
府中上下都知道,但凡家主在正院,便要守着規矩,不能随意出入院子,更不可驚擾家主與娘子。
準時領着俸祿,還不用時時跟在主子身邊伺候,這樣好的差事打哪兒都難找。管事樂得輕松,也十分珍惜這份工,但唯獨在客人來訪時有些頭疼。
他一把年紀,沒見過這般纏人的郎君,實在頂不住每次與主母禀報要事時,家主幽怨的神色。這時候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兄弟便是管事最可靠的倚仗,為此甭說是喊聲哥哥,爺爺也認的!
紀危舟不知道管事心中的腹诽,瞅着崔時清洞察明了的神色,有些吃味道:“軟軟何時與趙晉有往來了?他來做什麼?”
崔時清瞥了一眼醋壇子,沒好氣地捏了下他的耳尖,笑道:“興許是來求親?”
“?”紀危舟蹙着眉,一頭霧水。
崔時清意味深長地微挑眉眼,招來若兮,附耳說了幾句,便拉着紀危舟同去堂屋。
紅極一時的狀元孤子趙晉生得儀表堂堂、清隽疏朗,崔時清認真瞧了幾眼,給了身邊的醋壇子一個眼神。
“落菡有何貴幹?”紀危舟扶袖邀他入座。
趙晉直言道:“趙某是為求娶府上的玄魚而來。”
崔時清神色淡然,低垂着頭整理衣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紀危舟掃了眼直通後堂的簾子,彎唇笑了下。
“玄魚乃是内子身邊的婢女,落菡想好了,要三媒六聘迎娶玄魚?家中長輩可同意?”
“我與玄魚幼時相識,阿娘亦知曉此事,還請三公子與縣主成全。”趙晉放低了姿态,躬身作揖。
“喚我既安便可。”紀危舟扶起他,笑道,“你來得突然,一時之間我們亦不知該如何應你。”
趙晉歎了一口氣,如實說道:“玄魚還是小女娘脾性,我原想過幾年再來求娶,但聽說貴女成婚以後會給婢子指親,以便長留身側服侍,故而今日才會如此唐突。”
紀危舟看向崔時清,見她情緒不高、卻并無怒氣,心知她是認可了以後心中反而不舍,才沒有給趙晉好臉色,便道:“事關玄魚的終身大事,不如落菡親自與她說?”
“這……”趙晉也瞅着面色微沉、不發一言的崔家縣主,以為她是不肯松口,焦急地上前兩步,“縣主!”
傻裡傻氣的!小婢子也不知看上他什麼了?!崔時清沒好氣地撇了撇嘴,徑直走了。
紀危舟擋住趙晉,瞥向他身後的那處微顫的簾子,說道:“玄魚跟在内子身邊多年,雖說不舍,但若她願意,自然會送上嫁妝與身契的。”
随着紀危舟的目光,趙晉也察覺簾後的異樣,當即松了一口氣,再次作揖行禮,拜謝他與已不見蹤迹的崔家縣主。
不知最後趙晉和簾子後的人都說了什麼,稍遲些,狀元郎趙晉即将迎娶小婢子的消息便傳遍了京都。
這一夜,府裡熱鬧非凡。
這一夜,青花瓷缸裡的魚兒遊走于餅子間,吃得圓肚鼓鼓,胖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