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王莽一來,缪盈缪盞便你一言我一語向他描繪昨夜未央宮中盛況。
原來,昨日定陶王劉康将上回天子賜下的舞姬、才晉為定陶王良娣的趙飛燕帶進宮來,為天子演出二人新排的舞樂。
天子大悅,召許皇後前來共賞,又請許皇後為他二人量身縫制一套新衣,專為此樂曲做配。四人以音樂歌舞下酒,暢談華服美人,好不熱鬧,直玩到深夜才散。
“可奇的是,宴罷陛下竟命皇後将趙良娣帶回椒房殿,自個兒仍同定陶王歇在未央宮裡。”缪盞詫異道,“兩對佳偶不各自合寝,偏要拆開來歇,這是為何?”
王莽聽罷微微擡起嘴角,道:“陛下英明,思慮周全。一為避嫌,趙良娣原為宮中樂姬,若她與定陶王一同留宿未央宮,二男一女共處一室,這話若傳出去,必不好聽;二來,定陶王不能踏足後宮椒房殿,若陛下同皇後往椒房殿去,留定陶王與良娣留宿未央,豈不亂了位分?哪有王爺居正殿、天子宿偏殿的道理?故而陛下隻能做此安排。”
缪家兄弟相視點頭,面露欽佩,都言“陛下英明,王大夫睿智”。
殿門内背陰處,公孫澄默默将幾人對話聽得分明。
睿智?他搖頭冷笑道,依王莽所言,橫豎皇後不能留宿未央宮喽?若帝後合寝未央,定陶王與良娣暫居偏殿,有何不可?
昨夜君上做此安排,恐怕正是顧及王莽心情。天子為不令男寵吃味,竟與皇後避嫌?公孫澄既覺荒誕,又不免直反酸水。從前富平侯得寵時,也不曾有過這般待遇。這王莽究竟何方妖異?
天子果然又是一副宿醉未醒、萎頓不堪的模樣,王莽輕車熟路地服侍他晨起,連哄帶抱将他送上朝堂。
朝會後王莽照例先往署中領奏本。才一出宮,不期然迎面撲上來一個衣無二彩的年青婦人,在他身前撲通跪倒便哭,甚至抱住他腿哀聲道:“王大夫大人有大量,求王大夫饒了拙夫吧!”又在他腳邊咚咚磕頭,不住哀嚎“王大夫饒命”。
王莽攥拳左右張望,見路人迅速圍攏成一圈,三三兩兩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你家夫君乃太尉府按律緝捕,并非我能饒的,”王莽猜到她身份,便攙扶她起來,順勢湊在她耳邊切齒道,“你不服,往衙門裡告訴便是,休得當街撒潑!
“求王大夫高擡貴手,放我們一條生路吧!就當可憐我孩兒吧,他與你家光兒打小作伴,你怎忍心叫他也成孤兒啊!”那婦人不肯起身,隻往地上賴。
王莽聽她說出侄兒的小名,心頭一緊,生怕她口不擇言,再把他嫂嫂與淳于長的事當衆抖出來,便隻得假意答應幫她:“嫂嫂請先起來,周家哥哥的事,王莽并無袖手旁觀之意,隻是衆目睽睽之下,你叫王莽如何……”
徐氏見有轉機,這才抹淚起身,以袖掩面跟随着他往僻靜處走。
到了郎中署後巷院牆下,王莽停住腳步,轉身正色道:“你夫君抗旨逃軍,按律當斬立決!你不去見他最後一面,偏在這裡與我胡纏做甚?”
徐氏聞言腿便一軟,癱坐在地上面如土色:“王大夫這話……怎的……唬弄我……”随即便仰面朝天,捶地大哭起來。
王莽并非鐵石心腸,見狀也怕吓壞了她、害她自尋短見,便話鋒一轉,質問道:“我糊弄你有何好處?幫你,又有何益?”
徐氏已魂飛魄散,說不出話,隻沖他磕頭如搗蒜,直磕得地上一攤血紅。
王莽這才圖窮匕見,背手在她頭頂道:“王莽正欲往太尉府大司馬處請安,嫂嫂不如趁此時機,将你夫婦二人夥同奸夫騙奸我家嫂嫂的隐情交待清白!幫不幫你,王莽自會斟酌。”
徐氏搖頭擺手,急忙分辨道:“王大夫此話怎講?何來奸夫,何謂騙奸?淳于将軍仰慕阿姐賢惠、有意納阿姐為側室,托民婦作媒;民婦自是不敢擅自答應,便事先安排阿姐暗中相看了,阿姐也有意,這才……”
“一派胡言!”王莽甩袖怒道,“我嫂嫂安守婦道、矢志不渝,怎會突然起意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