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師兄對他的确很好。劉歆忖道,他性情孤僻,師兄又獨善其身,故而從前他二人其實交集不多。
師兄一貫給人寡言少語、孤傲嚴肅的印象,可昨夜他醉酒失意之時,師兄不辭辛苦、不厭其煩地照顧他、聽他傾訴;今早起來,他發現唯一一床被子蓋在他身上,師兄卻在床腳凍得縮成一團。
“是。師兄其人外冷内熱,冰霜似的外表下,心地是極好的。”劉歆說着,不免感動,紅着臉又笑了。
可他不知,此時天子已在心裡瘋狂抽他巴掌、大罵他“死綠茶”了。
怪不得會背誦王莽的習作,原來早就仰慕上了呢。一天天“師兄”長、“師兄”
短的,還得感謝朕幫你們再續前緣是吧?
好哇王莽,看不出來,你小子濃眉大眼的,還是個時間管理大師呢!劉傲恨得牙根發癢,忍不住往離譜處想。昨晚做了什麼對不起老子的事,今天沒臉來見老子了?
劉傲氣鼓鼓回到龍榻上,擡眼瞧見皇後做的王莽娃娃立在枕間,他拎起來便往地上掼。
木偶砸地發出咚的一聲響,公孫澄聞聲探頭進來,見“王莽”躺在地上,便覺心中大快。于是轉身回正殿裡,為劉歆奉上茶點瓜果,又在旁潤筆研磨,殷勤無比。
申時過了,王莽終于趕來。他邁進殿來,隻見劉歆批奏的案旁另設一張小幾,上頭擺了葡萄、柿子、香梨,又有幾盤果脯蜜餞、精細點心,公孫澄跪坐一旁,正親自為劉歆涮杯點茶。
劉歆吃得肚兒都圓了,看見王莽後立即起身,與他交接了差事,便沖寝殿方向跪拜告退。
王莽在軍法處與太尉府兩頭奔走,打了半日嘴上官司,飯都未來得及吃。他正欲拿這些茶點墊墊肚子,可沒想到,劉歆前腳剛走,公孫澄便端起小幾,吩咐手下将吃食一并撤走,連壺水都不給他留。
這時辰天子午覺該醒了,王莽便往寝殿去。到榻前,他拾起地上的人偶,隻道是天子不慎掉下地的。
天子已睡醒,正靜靜躺着呆望榻頂,見他來了,便鳳眼微阖,流眸沖他道:“劉歆走了?”
“是。”王莽在他身邊坐下,“陛下睡得可好?吃茶不吃?”
天子竟答非所問:“你怎不送送人家?”
王莽自然不知何意,詫異道:“送他做甚?今夜該臣留宮伴寝,此時何必出宮?”
“呵,是,朕不該留你過夜,耽誤你事了。”天子緩緩坐起,斜他一眼道,“你去吧,這會兒還趕得上,前後腳的。”
趕上什麼?王莽愈發困惑,眼瞅着天子神情不對,他卻茫然不知所謂。
“陛下何意?”王莽想去拉天子手,天子卻忽地起身,躲開了。
“别裝。”天子雙唇抿成兩道利刃,冷笑道,“你都同他睡了,朕怎麼好再讓你侍寝?”
我同誰睡了,劉歆嗎?王莽問心無愧,自然不會想歪。談不上“睡”,隻是在同一張床闆上合衣蜷了一宿,還被那呆子搶了被子,一晚上不知被凍醒多少回。
他急忙否認:“沒有的事。他吃醉了,鬧了半宿……”
“你敢說你沒同他睡一起?”天子偏頭瞪他,“你身上的東西可都給人家了!”
王莽分辯道:“是,是在同一張鋪上睡的,可他睡他的,臣不過……”
“夠了!朕不想聽你狡辯!”天子轉身叉腰道,“你走吧,朕不需要人伴寝。”
王莽待要再辯白,卻聽天子口裡嘀嘀咕咕:“死渣男!爛黃瓜!詭計多端的男同!老子從今天起每天25小時反同!”
他一個字也聽不懂,剛問了句“何人詭計多端”,天子竟回頭擡腳往他腿上踹,邊踹邊吐出一連串“滾”。
王莽如墜五裡雲霧,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可又不能抗旨觸犯天威,隻得一步一回頭,遲疑着往外退。
才走到屏風跟前,身後竟穿風飛來一個物件,正正砸在他後腦勺上,又當啷一聲落地。
“嘶——”他吃疼捂住後腦,低頭拾起打中他的東西。
竟是那塊寫着“光祿大夫”字樣的入宮腰牌。
王莽手托宮牌轉眼思索,此物怎會在陛下手裡?早上他明明交給劉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