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駿。”
劉歆聽出這聲音是誰,急忙抻抻衣服拉開門。
“師兄……”劉歆瞧見王莽手中握着兩卷竹簡,吃了一驚,“此乃……陛下竟……”
王莽冷眼向内掃視,見劉度也在,不禁疑慮,沖他拱了拱手。
劉度欲蓋彌彰道:“王大夫來了?在下學業不精,勞煩小夫子指點一二……天寒風大,是故閉門,呵呵……”
劉歆衣衫淩亂,面紅過耳,王莽一眼便看出這兩人做何勾當,卻懶得多管閑事,隻佯作不察,向劉歆道:“子駿可得空?在下有事請教。”
劉歆請王莽進來,劉度竟不退避,反而回位提起筆來,繼續裝模作樣抄書。
王莽一時分辨不出,此人當真這般沒眼色,抑或是裝傻充愣、故意不走。轉念一想,此事未必不能說與他聽,便泰然問道:“在下冒昧請問,那日子駿受人所托,往未央宮所遞之奏疏,可經由我郎中署審閱不曾?”
劉歆頓時面露羞慚,起身深深作揖,連聲自言“罪過”。
“不不,并非子駿‘受人所托’!”劉度下位連連擺手,澄清道,“此事全因我誇強賣弄,在我叔父面前顯擺能耐、胡亂攬下的,與子駿無關!王大夫隻管問我一人,我這便随你往署中歸罪去也。”
王莽此番前來,原是為提醒這書呆子師弟,值此時局微妙之際須得謹而慎之,萬勿粗枝大葉、遭人利用擺布。
既然劉度賴着不走,王莽并不介意順帶着敲打他一番,于是手掂竹簡微笑道:“子衡說笑了。不知者不罪,二位侍郎才剛入仕,行事難免拙樸。往後——”
說着竟将那封彈劾他本人的竹簡扯開,當着二人面邊閱邊說道:“往後還需多加審慎,行前三思才是。”
天子竟将參他的奏疏交由他本人處置,劉歆震驚張口結舌,劉度更是駭然失語,兩人面面相觑,各自出了一身冷汗。
王莽當着劉度的面展示天子對他的信任與袒護,正是為使其向師伯傳話,以震懾宗室這幫蠢蠢欲動的蛇蠍小人。
于是又道:“上閱後龍顔大怒,言匡相與張大夫‘有嘴說别人,沒嘴說自己’,下旨徹查二人德行政績。所幸陛下仁義,未曾遷怒二位侍郎。如今在下需往署中交代,這兩卷‘來曆不明’的奏書……二位便當從未見過罷。”
言罷起身拂袖而去,留劉歆與劉度震栗森森呆在原地。
王莽自太學出來,又奔叔父王音處傳訊。
才從朝上逃出來的五侯齊聚王音宅邸。王根被人推搡跌倒,摔傷了腰;王奉世則挨了兩朝元老史丹一記耳光,半邊臉腫出一指來高;王音更是氣得胸口絞痛,傳來巫醫又是針灸,又是貼符,阖府上下亂作一團。
王莽一露面,衆叔伯兄弟便将他團團圍住,焦急詢問“天子何意”。王莽不敢透露宮中機密,隻說“陛下命查抄淳于長府,兼問匡相與張大夫過失”,又把方才劉度所言,他叔父劉忱亦在上表彈劾王家之列一事述出。
五侯便知此番逃過一劫,紛紛長出一氣、謝天謝地。
王商道:“果不出所料,明裡參我王家的,乃外朝言官;暗裡鋪謀揄策的,卻是宗室王侯。宗室暗中與淳于長來往、啖之以利,以圖分裂我王家、坐收漁利。幸而陛下英明睿智,未受蒙蔽。幸哉,命哉!”
王奉世撲進王莽懷裡連聲叫“阿兄”,委屈大哭。王莽對這廢物堂弟素無好感,便冷冷推開他,催促王音回官署辦正事去。
那日天子大手一揮,命缪盈缪盞把淳于長與公孫澄“帶下去”。缪家兄弟自是無權将人送往宮中掖庭,便押着公孫澄,與淳于長一并帶出宮去,投入廷尉大獄。故而王莽要去處置公孫澄,須得先往天牢裡把人帶出來。
王音得知他即往廷尉大獄,提醒道:“淳于長那厮與獄吏刑棍之流往來甚密,你須多加小心,帶些人手同去。”
王莽謝過叔父,便先往羽林衛左營,命陳阿豹帶一隊兄弟護送他。
陳阿豹聽聞王莽欲往天牢裡去,便解下腰間佩刀,系在王莽身上道:“那幫畜類最是狗眼看人,王大夫若不帶兵刃,他們必欺你文弱,少不得放肆輕慢于你,平白惹一肚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