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憶起前次去牢裡撈周遠時,的确飽受白眼、四處碰壁,于是拱手謝了,請兄弟們披甲相随。
廷尉大獄陰冷幽暗,牢門一開,穿堂風卷起一陣陣惡臭撲面而來。
王莽手按佩刀,頗不客氣地喝令牢頭帶閹人公孫澄來見。
牢頭果然比上回恭順不少,聽見“公孫澄”名号,竟露出一臉猥瑣淫邪,擠眉弄眼問道:“這便要把那小公公帶走了?”
“放肆!”陳阿豹斥道,“與你何幹?休得多嘴犯嫌!”
牢頭便壞笑着招呼獄卒去帶人。
少頃,幽深走廊裡傳來當啷當啷一串鐵鍊腳鐐之聲。
“别碰我!”一個尖細的聲音發瘋似地咆哮道,“有人來接我了!待我回宮,叫君上把你們這群畜生,一個挨個,都殺了!”
獄卒哈哈大笑:“天都亮了,小公公仍做夢呢?快醒醒吧,看看可是你相好來了?”
随即公孫澄被連拖帶推,帶了進來。這是整個天牢唯一一間有窗的監室,天窗投下一塊塵舞灰揚的日光,公孫澄擡手遮眼,好半天才終于适應,看清眼前人是誰。
“王大夫!”他撲倒在王莽腳邊,仰起慘無人色的小臉,嚎哭道,“君上可算想起奴婢了!王大夫快帶我走吧!”
王莽見他竟沒穿亵褲,兩腿光光凍得發紫,麻袋似的囚衣身後,滿是或新或舊的斑斑血污,便知他遭受了何樣欺淩侮辱。
“并非君上叫我帶你。”王莽低聲道。
公孫澄雙目凹陷、眼眶青黑,眼裡盡是絕望的癫狂,似乎神志已不大好了。聞言又發出一聲尖叫:“你騙人!君上明明叫你來接我回去!”
“我怎敢假傳聖意?”王莽暗自歎了一聲,不由得心生哀憫。這賤人誠然可惡,卻不該被作踐至此,倒不如當初一刀殺了他,還能落個幹淨身子上路。
公孫澄忽又沒了氣焰,兩手抱住他腿哀求道:“王大夫,奴婢知錯了,再不敢了,你大人大量,求你帶我回去吧!今後奴婢隻聽你吩咐,奴婢做你的狗,求你,救奴婢出去吧!”
王莽一時心軟,改了主意。太後叫“處置”了他,卻并未明說如何處置;若将他帶回掖庭,太後便可自行發落,王莽不必髒了自己的手。
“是太後吩咐我來。”王莽輕聲道,“如何處置你,陛下未曾提及。我帶你回宮,交由太後發落……”
公孫澄卻又發起瘋來:“你胡說!君上怎會不念着我?君上同我感情甚笃……”說着從懷裡摸出那柄翠竹制成竹蜻蜓,放在手裡摩挲。
那上面又滿滿全是新咬的牙印兒。
“君上最疼我了,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我!”公孫澄臉上淚水漣漣,卻笑得陶醉,“君上為我削這玩意兒,還傷了手哩!留了許多血,該多疼啊……”
“這是我削的。”王莽輕蔑道,“陛下既傷了手,又如何做得?”
公孫澄聽了這話,蓦地定住淚眼:“你說什麼?”
王莽不耐煩道:“我說,這不是陛下做的。陛下拿起刀,不慎劃傷了手,便丢在一旁。是我做的。”
手中竹蜻蜓落地,公孫澄瞠目渾身顫抖,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君上負我!”繼而猛地抽出王莽腰間佩刀,橫在頸上用力一劃。
鮮血濺了王莽一臉,公孫澄枯瘦的身軀,如同一片肮髒的破布,輕飄飄倒在冰冷的磚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