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見哭鬧無用,便把手絹來拭眼角,嘴裡哄趕着瞧熱鬧的衆人:“去去去!有甚好瞧的!瞧的淨是晦氣!”
待衆人散淨後,老鸨起身哀歎着望裡走。白玉堂便搶上前,望老鸨拱手道:“敢問媽媽,失火的可是案犯張數平常宿的屋舍?”
老鸨陡聽得此話,心中一驚,面上卻聲色不動,隻把眼角餘光斜觑他:“這位相公又打哪裡來?”
白玉堂取下腰間佩飾,舉至老鸨眼前,道:“某乃松江府暗探,一路追蹤案犯至此。若媽媽能助某一臂之力,這修葺館中樓閣的費用,可由松江府一力承擔。”這佩飾乃是白玉堂與官府打交道時,為辦事方便尋工匠雕刻的,常人看不出端倪。他心說,既然敢找官府來搜查,這老鸨與張數必定不是一夥兒,看這老鸨前後奔忙,愁的無非是院子燒作了白地,修繕所費實非小數目,自己若是許諾資助,這老鸨必知無不言。
果然,老鸨一聽這話,心花怒放,忙引白玉堂入内,嘴中不住地講起昨夜情形,把張數何時到的妓館、拿了寶物珍奇要為相好贖身、後又來了個汴京口音的李公子尋他、入夜不多時館裡便遭了火災,一并說給了白玉堂聽。白玉堂暗暗記在心中。
老鸨又道:“老身先前看那張數,便覺他是個尴尬人。大人一說,正應了老身的猜測,果不其然,是個砍腦殼的。”言罷,她試探問道,“不知那張數在松江府犯了何事?”
白玉堂也無意瞞她:“殺人。”
老鸨忙拿手中絲絹上下揮動,嘴裡連聲“呸呸”,道:“大清早的,晦氣事怎都趕一塊兒了?”
路過馬廄,老鸨把手絹一揚,指馬廄中一匹白馬,道:“這便是那張數的坐騎,昨夜裡他不知所蹤,卻留下這匹馬來。那個姓李的相公一匹馬系在院子外,今兒早上去看時,卻不見了,也不知是騎走了,還是給偷了。張數這剮千刀的,還想着館子給他墊付草料錢。看老身改天将這馬賣了!”
白玉堂心道:院中有馬廄,卻将馬系在院外,那姓李的恐怕早就給自己鋪好了逃竄的後路。正想着,卻聽得不遠處傳來女子嬌柔的聲音:“媽媽,這馬莫賣了,留這兒,也不差地兒養的。”
白玉堂回顧,見得一位纖美女子正朝這邊走來,走到白馬跟前,把手摩挲起馬鼻骨來。女子見了白玉堂,隻屈膝福了福。
老鸨冷哼一聲:“地兒是有地兒,隻是每日五錢的幹草料,恐怕是沒有的。”
女子道:“那便從我的月錢裡扣。”
老鸨道:“你倒是個有情有義的。”言罷,向白玉堂道:“這位是館裡的分岚姑娘。”末了,又湊到白玉堂耳邊,悄聲道:“是張數那厮的相好。”
分岚星眸斜乜白玉堂,上下打量:“這位相公卻是?”
老鸨正要介紹,白玉堂卻搶在先:“可巧,承張兄之托,要送一物到弄柳塢來,張兄不在,可暫煩分岚姑娘收管。”
白玉堂見這分岚前來探看張數留下的白馬,便知她與張數确實有情,說不準與那張數一丘之貉,早通過聲氣的,或許就是張數囑咐她照看自己坐騎,日後回來還有用處,因此他便不以暗探身份相告,隻是再另想辦法套話。
分岚聞言,向老鸨道:“還請媽媽……”邊說着,眼睛邊瞥月洞門,是示意老鸨離開。
老鸨會意,心說:“看來這探子自有打算,老身不必蹚這渾水。”便隻望白玉堂福一福,轉身趨碎步走開。
分岚引白玉堂望院子深處走,一面引路一面說:“不巧昨夜奴家的弄柳塢走了水,燒塌了閣樓,如今暫住在别院。公子是想在别院歇腳,還是去那弄柳塢?”
白玉堂為張數蹤迹而來,自是迫切想知他去向,但礙于不明分岚知情多少,不敢打草驚蛇,便隻旁敲側擊道:“某聽說,這處院落走水時,張兄似還在院中,姑娘便不憂心他的安危麼?”
“他慣常便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的,”分岚苦笑道:“那時奴家正同媽媽和幾位姊姊戲牙牌,聽得有婢子慌忙來報走了水,出門一看,覺察是奴家的弄柳塢,火勢欺天,好不吓人。待趕去,張郎和他那李姓朋友都不見了蹤影。他走便走,一個不當心燒了奴家院落,也真是無理。”
白玉堂思忖:“她這話當是不假。若她與張數通過聲氣,盡可裝作毫不知情,但她話裡卻像是隐約知曉張數來頭,才猜測這火乃是張數所放。原來隻是個癡心人罷了。”
思罷,他轉開話頭:“張兄先前可曾同姑娘講過,托在下來送這麼個物件?”
這是白玉堂信口胡謅,分岚哪裡得知,隻得搖頭。
白玉堂等的便是她搖頭。他道:“那姑娘也不知,這物件不是随意交付的?”
分岚給他逗起好奇心,想一窺那子虛烏有之物,便問:“張郎可同公子講,如何才能交付?”
白玉堂搖頭道:“此物要拿另一件珍奇來換,張兄卻不曾向姑娘講過此事,如今張兄又不知去向,我這物件怎好随便托與姑娘?”
分岚聞言,攢眉道:“這可如何是好?”
白玉堂作恍然之态,道:“莫不是張兄将那一件珍奇藏在了弄柳塢?可否乞請芳準,讓在下前去尋探一番?”
分岚沉吟:“也不是不可,隻是那弄柳塢已燒為白地,不知……”
白玉堂道:“那件珍奇不是輕易燒沒的——煩請姑娘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