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從旁又轉出了翻江鼠蔣平,這人瘦似竹竿,面色菜黃,活脫脫一個病鬼模樣,隻是一雙眼還一輪裡放着精光。他上前扯住白玉堂衣袖,勸道:“哥哥們也不是不知你與六妹的過節,但聽哥哥一句勸,得饒人處且饒人。”
白玉堂氣極反笑:“哥哥這話便說得不在理了。這小賊在陷空島的盤口釣魚,壞的是陷空島的規矩,我捉拿她是順了規矩法度,怎成了我與她的過節?”
蔣平道:“便是依你說的,咱們陷空島不與她計較此事了。你不知咱們六妹,可是北俠歐陽大爺的師侄!”
白玉堂蓦地變了臉色,卻還是忍住怒氣,隻是一揚手抽出自己袖子,道:“即便是天王老子,我白玉堂也不願矮人一輩!”
這話惹得徐慶怒氣騰得便沖腦門頂來,他叫道:“偏是你白玉堂有骨氣,這便不将哥哥們放在眼中了麼?”白玉堂冷哼一聲,并不答話。
蔣平依舊嘻嘻笑,卻把臉轉向陸采莼,道:“我這五弟氣性大,不是大哥二哥降不住他,你且在三哥身後躲好了,我這便去搬救兵來。”言罷便一溜煙地不知奔哪地去了。
白玉堂不再理會蔣平,隻向徐慶道:“是小弟失言了,但這小賊今兒是必罰不可的。”
徐慶也道:“隻要俺徐慶還能立着,便不叫你挨着六妹妹的一根毫毛!”
“真不知這小賊給你們使了甚麼迷魂術,一個個腦筋都不對勁起來。”話音剛落,白玉堂身子一動,出手便朝徐慶身後抓去。陸采莼一幅受了驚怕的模樣,手慌腳亂地躲,卻也叫白玉堂沾不到她的一片衣角。
徐慶見了,愈發惱怒,曲肘向白玉堂肋下撞去,出招淩厲兇狠,全不似平時哥幾個比劃喂招的謙讓小心。白玉堂将身子一擰,手自肋下穿将過去,使了個四兩撥千斤,把住襲來的胳膊肘,借力推了開,徐慶一個趔趄,騰騰朝後踉跄了兩步。
陸采莼趕忙上前一步扶住徐慶,連聲問道:“三哥沒事兒罷?”
徐慶拍了拍她的肩:“叫六妹妹見笑了。”
白玉堂青着一張臉,忍不住說風涼話:“也就三哥你能信她這假模假樣。”
陸采莼正要反唇相譏,徐慶卻比她話更快一步,身子一蜷,如面團一般滾将過去,趁白玉堂不注意,手勾成蛇吻模樣,啄向白玉堂的手臂。白玉堂知這三哥是要動真本事,穿山鼠的縮骨術不是兒戲,暴縮暴長之際,擒拿更比一般練家子閃避不及。好在他眼疾手快,急急撤開手臂,沒叫自己半條胳膊折在徐慶手中,可還是送了半片衣袂給他。
徐慶指中揸着白玉堂半幅袖子,憤憤抛在地上,一雙怪眼圓彪彪地隻是瞪着閃開的白玉堂。白玉堂覺得手臂一涼,有物件從餘下的袖子裡滾落下來,好似一幅卷軸,正教陸采莼瞧見了。她心中一動,眉毛一挑,心說這大概是個寶貝,便似一道箭地沖将出去,白玉堂還來不及彎腰去撿,便被她身子一匍,腿一伸,尖尖翹角的繡花鞋便将滾将在塵土裡的卷軸勾了過來,搶在手裡。
取得了卷軸,陸采莼當機立斷,一個字——拆!解了絲縧系的結,當空便是一抖,卷軸迎風蕩開,隻見上面畫着一個男子,右眉上一道疤,身着錦衣,腰上勒着玉扣,負着包袱,也不知何物,人像旁還題了幾行小字,陸采莼一目十行地瞟過,隐約見上頭有“汴京”二字。
白玉堂撲上前要奪,仍是給徐慶攔住,兩人又你來我往地打作一團。
此刻三人忽聽得不遠處有人喚:“五弟稍安!”三人聽聞聲響,眼光紛紛投來人的方向望去,隻見鑽天鼠盧方與徹地鼠韓彰望這邊走來,後頭還跟着個嘻嘻笑的蔣平。見先前鬥得不可開交的兩人紛紛撒了手,分兩頭撤開去,陸采莼也忙把手中卷軸卷了,紮好絲縧,揚空中一抛,落得恰好,正給擡手的白玉堂接住。
白玉堂把卷軸指這陸采莼,道:“闖了陷空島地界,抓了江裡的魚,掀了盧家莊的船,還拿暗青子傷了咱們的人——衆位哥哥說不罰,可曾過問我?”
盧方左觑觑徐慶陸采莼,右瞧瞧白玉堂,心中盤算了片刻,還是疾步朝白玉堂來,開了口道:“五弟,哥哥們體諒你。雖說六妹此前與你起了沖突,但不過誤會一場。這誤會解了,自然就通暢了,還談甚麼罰不罰的?算來六妹是客,咱們是主,送她幾條魚又何妨?你也就莫再氣惱了,大家歡歡喜喜地聚在一起,不是極好麼?”
白玉堂盯着盧方,攢起眉來,盯了半晌,眼神又瞟過正睜圓眼瞪住自己的徐慶,歎了一口氣,轉身便要走。韓彰一旁立了,瞧清楚了形勢,心中打定主要打圓場,便笑道:“大哥此言說得偏頗了。”
“二弟此話怎講?”盧方忙接道。
白玉堂拗過頭來瞧韓彰怎生說,隻聽得他道:“大哥未免也太偏袒六妹了,偏不見五弟裡裡外外都在維護陷空島,如今又餐風飲露地從揚州趕回來,卻撞見你們這樣一出,也不打聲招呼,獨獨把他撇一旁,紛紛與六妹結了義,便是我也心中不平。公道些說,此事到底還是六妹闖禍在先,怎能不罰?”
盧方瞅了一眼陸采莼,方問道:“怎麼個罰法?”
蔣平笑道:“不如罰六妹給咱們哥幾個做一桌子的佳肴。”
徐慶聽了也笑道:“是了!不愧是二哥四弟,腦子就是比俺這莽夫靈光。話說五弟,你是不知,六妹妹烹魚的手藝可是世間少見。”
韓彰微笑,問陸采莼:“六妹可願領罰?”
陸采莼忙叫道:“是小妹沖撞了,該罰該罰。哥哥們還是對小妹手下留情了。”
白玉堂冷哼一聲,拂袖走開了。盧方與徐慶忙望向韓彰,隻聽他笑道:“五弟這是饒過咱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