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長道:“這也不能證明碧柳是死在柴房之中,姑娘可還有他證?”
陸采莼道:“柴房地鋪黃泥,而就在這黃泥地上,有不淺兩道痕迹,似是鞋跟蹬動所緻。若是碧柳在安樂侯房内已被勒死,被錢安拖至柴房,這地上留的不該是足跟蹬地的痕迹。想是那碧柳到柴房之中之後,仍有氣息。而有人在柴房之中勒其脖頸,才導緻她蹬地以求掙脫。大人若是不信民女所言,可遣人跟随民女義兄前往龐府柴房内查看。”
官長聞言,便吩咐了侍立一旁的王朝馬漢前去。白玉堂帶領二人前往龐府。剛進門,便見龐太師迎上前來,道:“三位且随老夫前來。”
原來,前天夜裡,白玉堂和陸采莼詢問錢安真相而不得,便夜潛龐府,在柴房中發覺了異常。為了不使别有用心之人抹去證據,便寫了一張字條,告明龐炯生母,若是想要搭救龐炯出得監牢,須派人暗中看守柴房,且此事不得透露給他人,除非官差上門來探看。龐母憂兒心切,死馬當活馬醫,也就依言而行,如今重審碧柳案,她才将此事告知龐太師。
龐太師一徑引得三人到柴房來,門口已聚了好些人,既有看守的家丁,也有湊熱鬧的姬妾。龐太師驅散了閑雜人,才親自推開柴房門扉,引王朝馬漢查看了地上痕迹。
白玉堂指着柴堆又道:“底下還埋了一條紮腰的褲帶,二位可翻出來查看。”
馬漢聞言,便與王朝着手去扒開柴堆,撥出一條尺長的褲帶,當即呈給龐太師看。龐太師見了,頓足道:“這是炯兒院中家丁所用的袴腰帶!”
王朝與馬漢對視一眼,王朝問道:“難道是那錢安私自勒死了碧柳,卻栽贓給安樂侯?”
龐太師擊掌高聲道:“可不是正是如此?”
白玉堂卻搖頭道:“暫還不能斷言,還待再審問錢安。”
三人回到開封府衙門,将柴房中所見一口氣說給了審案官長聽。官長看向錢安,問道:“你為何要誣陷安樂侯?”
錢安此時才開始支吾:“小人……小人……”
龐炯見翻了案,忙一股腦爬起身來,擡腳就要踢錢安,嘴裡罵道:“狗才!還不快招!”侯在一旁的公人連忙拉開他。官長見狀,扔下一支紅頭簽,厲聲道:“給錢安用刑!”
錢安求饒不及,已被公人分兩邊拉住了,面朝下按倒在地。身後棍棒舉起,堂上頓時響起一片求饒痛哭與棍棒落下之聲。官長問:“錢安,證據鑿鑿,你還不快招來,到底是誰害死了碧柳!”
笞杖之刑行畢,錢安連哭嚎的氣力也沒了,隻趴在地上呻吟。官長又問:“現在可願招了?”
錢安哭道:“小人這就招來。”言罷,就把碧柳如何得罪于龐炯,被他罰下、自己又如何拖抱着碧柳去了柴房,對她動了色心,要逼她就範,卻在推拉糾扯之際,惡向膽邊生,解下袴帶,将其勒死。在一旁的碧桃聽完,早已眼淚漣漣,恨不得撲上去生啖其肉。就連龐炯聽了,也大罵他禽獸。
官長聽畢,道:“既然如此,便推出去,正午之時,處以斬刑。”
上來兩個公人,将駭得全身發軟的錢安拖将了出去。龐炯見了,即刻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向堂外圍觀的百姓大聲道:“瞧見沒!本侯是清白的!你們不知,連那赈濟災民的糧,都是本侯讓人發放的!”
堂外百姓一片噓聲。
龐炯斜乜一眼陸采莼,并不上前謝她,隻是喚來兩個公人,命他們攙着自己出衙門——門外龐太師已令家丁架了牛車,來接龐炯了。正在此時,坐在闌檻裡的宦官忽站起身來,施施然走出來,道:“慢着。”
龐炯擡手止住公人,要聽這老黃門說甚麼。那宦官道:“奴這裡有一道聖旨,安樂侯還不跪下接旨。”
龐炯心中奇怪,心中揣測皇帝怎會在此關頭下一道聖旨,難不成是聽了自己赈濟災民的美名,要給自己加官進爵了?但既然聖旨到,堂裡堂外的人都跪作了一片,連高坐堂上的官長也走下來,恭敬伏跪,龐炯也趕忙跪下。
宦官朗聲念着聖旨。龐炯一顆心卻漸漸涼了。那聖旨裡說他縱情酒色、縱下行兇,要褫奪了他的侯爵之位。
聖旨念完好一會兒,龐炯仍不起身接旨。宦官便道:“龐大郎,接旨哪!還要老奴替你拿到幾時?”龐炯被逼無奈,才擎起雙手,接過宦官遞下來的聖旨。
官長道了“退堂”,龐炯便捏着聖旨,滿面憤憤之色地被扶出開封府,上了龐太師為他備好的牛車。官長與宦官并排地走,向堂後去了。堂外百姓散開時,還有人在議論紛紛,說這當中必有人在有意為龐炯開脫。
收斂了碧柳骨灰,和陸采莼并排向外走的碧桃聽了,便道:“他們不在乎誰真正害了俺的姊姊,隻盼着能拉一個大官下監牢,但俺卻在乎為姊姊平冤昭雪。”
陸采莼攙着碧桃,長籲一口氣道:“能為碧柳姑娘雪恨,我心中也高興得很。”
碧桃卻忽然問道:“上回那個用酴釄香的二夫人,确是無心的麼?”
陸采莼與白玉堂對望一眼,白玉堂道:“那夜,我與你莼姊也順藤摸瓜,詢問過送香的婢女,那香原是裝錯了香囊,與其他香囊混作一堆,嗅不出分别,這才送錯了。當晚那小侯爺隻招了碧柳姑娘一人侍寝,也無旁人發覺她竟帶了酴釄香,才得罪了他。與那梅氏并無幹系。”
碧桃颔首道:“原是俺姊姊時運不濟。”
陸采莼撫着碧桃頭發,安慰她道:“如今冤情得伸,也告慰碧柳姑娘的在天之靈了。”
初審過後,碧桃便與陸采莼一道住在展昭家中。将碧桃送回展昭舍中,白玉堂向陸采莼道:“你不覺得,此回實在是太順利了麼?”
陸采莼颔首道:“确是。錢安勒死碧柳之後,若說他忌諱,才沒将袴帶燒掉,而是藏在了柴火底下,那地上的痕迹,他是因為慌亂,匆忙之中沒有抹去,可是來處理碧柳屍身的人,怎也不知清理?”
白玉堂道:“還有那個鬼面人又是誰?是不是他将錢安捉去了,吩咐了甚麼,錢安才污蔑是龐炯害了碧柳?這其中還真是疑雲重重。錢安這厮,最是好色無恥、見利忘義之徒,卻甯願為守着這個秘密死了,也不願講出真話,不知這背後又有甚麼隐情。”
正當兩人在院中沉思之時,丁濛卻扶着腰信步走出來,見了白玉堂,忙道:“處理了這麼大一樁案子,咱們理當慶賀。不如今晚五弟便留在寒舍,與你展大哥小酌一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