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進了養心殿後,紫禁城裡又陸續進了其他王公,這些人今日都穿得簡單,皇帝已經在帖子上說了,一切從簡,他們自然都小心翼翼,不敢張揚。正一起走到養心殿門口的是廉親王與貝子允祹,莊親王與十七阿哥允禮,以及恒親王允祺(5)和淳郡王允祐(7)。這幾人見養心殿緊閉,殿前也沒有太監通傳,想來胤祥已經到了,于是沒一個人想向前推門。上次已經見識過打擾皇上和怡親王後果的允祿開始主動推讓,“那就請廉親王先進吧。”允禩感到無奈,隻覺自己帶頭進去皇帝一定又會找什麼奇怪的借口批評自己,于是謙和地推脫到:“莊親王是鐵帽子王,身份當是我們中最高的,還是你先進吧。”“可是廉親王位高權重,是掌管理藩院和工部的總理事務王大臣,當是皇上除怡親王外第二信任之人,還是你先請。”允祿繼續違心地睜着眼睛說瞎話推脫。廉親王心知允祿謹慎得沒膽子,正躊躇着,旁邊的允禟推了推自己,“兄長,不然還是你先進吧,反正那位的脾氣你也快習慣了,萬一遲到了,一會兒大家就得一起被罵了。”允禩一臉錯愕被辜負似地看向允祹,允祹心中一虛,不再說話。允禩又将眼光投向允祿身邊的允禮,允禮已經被皇帝安排在理藩院下面辦些小事,與廉親王有點上下級關系,實際也算是被皇帝派來監督廉親王的,于是廉親王又向他道,“允禮,你與怡親王素來交好,不如由你先入,裡面的人也好喜歡。”這位允禮長得與其他粗犷的王公明顯不同,其母乃漢人,臉上便多了一點漢人的玉潤柔和,常年專愛詩書,好遊曆,此時着閑時素袍,多了些文人騷客的風流氣質,但眉眼裡仍有愛新覺羅氏一貫的鋒利,心中還多了漢人的機關算計,所以也每以行事冷峻果斷聞名官員中,是與怡親王走得最近,性格貌似最像的一位。允禮怎麼聽不出允禩口中包含的譏諷,便冷漠開口:“我不過是得了些怡親王的注意,交好實在算不上。不如兄長你與他們羁絆得深,感情緊密。”幾人推來推去,不隻是話中推脫,不自覺還會做出些動作将對方往門上請,就這樣推脫一會兒,沒想到那殿門隻是虛掩,被大家一緻推崇的廉親王,往前一靠,砰地一聲先一步跨進了門裡。衆人驚訝,推脫的幾人紛紛退散,跟在允禩身邊的允禟仗義地跟着進門扶住對方。方才一直沒參與讨論的恒親王溫厚有禮,隻是漢語水平一般,搞不懂這些人為何在私下也要裝模作樣說漢語,不能說滿語,讓他隻能暗自猜測大概是在禮貌推拉,站在自己身邊的淳郡王允祐天生腿疾,也懶得動彈,于是這兩人倒是站在門口不遠不近的位置,紋絲不動靜靜觀望,看着被彈出去的允禩和允祹,以及彈回來的允祿和允禮。
養心殿裡面,胤禛二人方才又在禦炕下了會兒棋,讀了會兒書,突然聽到外面殿門一聲響,一齊回頭,恰看到被門檻絆進來的廉親王和着急扶着他的貝子允禟。隻見這兄弟倆趕緊整頓好着裝面容,裝作無事發生得有些好笑。胤禛倒是不給二人忘記這事的機會,便坐在裡邊向對面來人開口道:“廉親王何時如此不知禮數,沒有人通傳便自己撲了進來,太不體面。”按照經驗,允禩知道自己解釋也沒用,隻會點火,就默默認了下來,自認失禮,拉着允祹向炕上的皇帝請了安,而後并肩坐到兩人斜對角的靠椅上。二人剛坐下,臉上已經開始露出難捱的表情。胤禛與胤祥自己玩自己的,也沒管旁邊兩人,那兩人也就面面相觑地品茶,時而眼神交流一下。接着沒多久,莊親王允祿和果郡王允禮緩步走了進來,允祿向允禩抱歉地望了一眼,一如既往規規矩矩地請了安,身邊溫潤如玉的允禮則心情明媚走過去向皇帝請安,而後還與胤祥搭了兩句話才退開,到允祿身旁無聲坐下。他們二人剛坐下,就聽見外面,腳步迅疾,一看正是敦郡王允?,允?應該在這兩日就要去送龛座了,允禮想,應該要好些日子見不到這個咋咋唬唬的人了,心生清淨。允?着急地進來顯然是誤了時辰,到的晚了,于是匆匆向胤禛、胤祥請了安就往允祿身邊的位置擠去,被對方嫌棄地拍打了一下,而後坐在了廉親王旁邊。接着進來的就是一直低調溫厚的恒親王與淳郡王,因為有前人進到殿中,通傳的人終于出了殿,讓他們受了通傳後,順利進來,問完好坐在了殿中最不起眼的位置。
胤禛掃了在座一眼,大家都心道人應該到齊了吧,這心思剛生出來,就聽到胤禛旁邊的胤祥開口了:“為何還不見允祉,不是他要求和大家來的嗎?”這句話仿佛提醒了在場所有人自己坐在這裡的原因,不禁黑下一點臉看向門外,也正是此時,門外走進一個身穿藍色五爪龍袍的親王來,這親王頭頂寶珠厚冠,頸戴一百零八顆朝珠,整整齊齊,闆闆正正,穿得比在場任何一位都要莊重,面容溫潤,帶着些文人氣,卻不同于廉親王,多了些柔弱與呆闆。隻見他緩步走了進來,向衆兄弟掃一眼,仿佛等待大家中的某幾個向他打招呼,顯然沒有人理他,他便也無所謂地從容進了殿中,向炕桌前的胤禛請了安,而後眼神掠過了一下胤禛對面的胤祥,眉目微皺了一下。對方正在風淡雲輕地品茶,目光渙散,放下茶杯後才在擡眼間看了眼對面這人,未作任何反應,隻是嘴角不禁一勾,轉瞬即逝,便把臉轉向對面的胤禛去了。胤禛見允祉狐疑地打量胤祥,心中不禁厭煩,便随口道:“誠親王,你到的未免太晚,衆兄弟在這等你多時了,你的排場倒是很大。”誠親王打量胤祥的目光收回,心道明明是皇帝讓自己在這個時辰來的,自己還提前了一點,現在大家都到了,不免懷疑是自己看錯了,被說得羞赧,便道歉坐在了離皇帝最近的那副紫檀木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