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樂句聽一遍好聽,幾遍還行,可連續聽幾百遍,那可真是要吐血了。
“你認為呢?”誰知譚諾竟反問他,甚至翹起二郎腿,說,“老實練你的,就把我當空氣。”
方黎撇撇嘴。
當空氣?說得輕松。
這人高高大大的,還長着這樣一張俊得像畫的臉,哪怕杵在這裡一動不動,也能讓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向他身上靠攏。
不過方黎又不能讓人出去,也隻得背朝對方,假裝看風景,然後架起琴來。
誰知,他琴弓還沒搭在弦上,身後的“空氣”就講話了:
“為什麼背對着我?害羞嗎?若是害羞,未來如何站在台上表演?”
聽到這話,方黎來了精神,他猛地回頭,眨眨眼,問:“真的能讓我上台?”
譚諾揚起嘴角:“能與不能,要看你自己。”
“好!”方黎也拗起了勁兒,兇狠得拉起琴來。
他很努力,很賣力,琴弦都被他拉出火星子來了,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那個号稱休息的家夥,竟是不錯眼珠的盯着自己。
他本來是不怕被人看的,而且他也到酒館打過工,根本不懼怕他人的目光。
可是此時此刻,他竟經受不住譚諾的注視。
方黎想,這大概就是指揮家的壓迫感,和尋常人完全不同,帶着審視、掌控一切、居高臨下的氣場,他甚至覺得不止演奏,甚至連他的所思所想,這個人都能悉數看透。
自認為掩藏很好的他,開始惶恐起來。
從譚諾進入工部局樂團那天起,方黎就開始關注這個人。
雖然沒有機會見到真人,但他為了關注樂團動向,收藏了許多相關的報紙雜志。
他時不時就會從那鏽迹斑斑的餅幹盒子裡,拿出被他折得整整齊齊的報紙,上面的照片,載着他的希望。
一整年的時間,他都在做同樣的事。
等他回過頭來,才發覺自己對這位遠在天邊的指揮家,已經産生了一種令他不理解的感情。
一想到這個人,就好像無數隻蝴蝶在肚子裡飛舞,這感覺從未有過,他非常奇怪,隐約覺得不太對勁。
而這時的他,正被關注了整整一年的男子盯着看,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對方看在眼裡,想到這兒,他就渾身别扭,全身血液都往腦袋沖去,讓他臉紅心跳,頭昏腦漲。
他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可即便如此,他也無法回避,甚至影響到了他的發揮。
“停。”
突然,譚諾打斷了他的演奏。
“你在想什麼?”譚諾的口吻一點也沒有剛才的親和,反倒是嚴厲得讓人膽寒,“這麼幾分鐘,拉錯多少次了?”
方黎低下頭,回避對方的目光:“抱……抱歉……我有點走神了。”
“不過一刻鐘就走神,你的注意力就隻有一點嗎?你知道音樂會有多長時間嗎?”
方黎覺得譚諾在嘲笑他沒聽過音樂會,所以心頓時沉了下來:“三個小時左右,我是沒錢買音樂會的票,但我在戲院門口待過。甚至有段時間隻要有演出都會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譚諾有些無奈,不過他沒有繼續解釋,而是站起身,朝方黎走了過來。
“你架琴的姿勢并不标準,還有握弓的方式……”
這人邊說着,一手握住方黎的肩膀,另一隻手攬住他的腰。
方黎渾身都僵硬了,心髒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可譚諾卻無比大方,毫不在意他倆靠得有多近,動作有多暧昧。
方黎甚至嗅到了對方身上冷冽的檀香味道,很好聞,幹淨又清雅。
而他開始擔心自己的異味了,因為他就兩三件衣服,再勤洗也禁不住這初秋的燥熱。
不知譚諾有沒有注意到他的僵硬,那人竟然還握住他的手,一點點闆正按弦、握弓的姿勢,動作溫柔,又很準确。
方黎很感謝遇到這樣一位良師,因為他知道譚諾精通多種樂器,被這樣的人教導,絕對是他的福氣。
隻可惜,他對譚諾的感情并沒有這麼單純。
“為什麼僵成這樣?”
終于,譚諾還是發現了他的異常。
那人的臉近在咫尺,方黎甚至可以看到對方臉頰上細密的絨毛。
他更僵了,完全動彈不得。
而這時,隻見譚諾保持着如此暧昧的姿勢,在他的耳畔低聲問了一句讓方黎啞口無言的話:
“你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