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所孤兒院的?聖路易斯?”
劉文的疑問讓方黎十分驚訝:“是啊,劉哥怎麼知道的?”
他發誓這事甚至沒跟譚諾提過。
“因為我也是在那裡長大的啊,不然我問你這個做什麼?笨!”
方黎懵了,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現在又是半夜,他的腦子實在是亂成一鍋粥,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麼。
突然,劉文上前拍了他後背一下:“咋了?傻了?”
“啊!”方黎猛地驚醒,“原來您也是啊!”
劉文有點無語:“抱歉,被我吓到了吧?”
“沒有,”看對方道歉,方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應該先跟您說一聲的。”
劉文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歎了口氣,臉上寫着“我懂得”。
“滿十八了吧?”劉文問。
“嗯。”方黎點點頭。
“把東西放下吧,”劉文說,“這我要是還讓你走,就有點太不厚道了。”
方黎感動地說:“謝謝劉哥……”
“你的小提琴是瑪麗修女教的吧?所以才想着來樂團混個名堂,然後就被現實無情的打擊了,對吧?哈哈哈!”
真戳心,剛有那麼一丢丢的感動就蒸發了。
方黎撇撇嘴:“您猜得真準。”
“知道我為什麼猜得這麼準嗎?”劉文神秘一笑,“因為十幾年前我也做過同樣的事,哎……往事不可追啊!”
劉文淡然得好像在說别人的事情似的,可方黎卻無比驚訝。
“劉哥也會拉琴?”方黎問。
“現在都忘了,而且也沒有你拉得好,”劉文回答,“你确實是有才的,不然譚先生也不會關照你。不過啊,你這樣住在排練廳裡是不行的,我倒不是擔心挨罵,而是你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方黎知道對方講的話雖然戳心,可是句句實話。
“我道理我也懂,可是……”
可是他就是氣不過,讓他放棄還不如一刀捅死他。
“我明白,”劉文微微一笑,“我有個朋友,認識大世界舞廳管伴奏的,我看你的水平沒問題,應該能進。就是那邊的工作累點,堅持一晚上轉天還得來這裡練習。而且那裡面魚龍混雜,多少有點受氣,你……”
聽到一半,方黎的眼睛都亮了:“我去!我願意去!”
“好小子,能屈能伸,有骨氣!”
劉文猛拍他的肩膀,正好是左肩,他今天練習過度,手臂正疼得厲害,這一下正打在痛處,讓他嗷地一聲喊了出來。
“抱歉抱歉,哈哈哈哈!”劉文笑得一點也不真誠。
可方黎卻是感激涕零。
“大世界舞廳裡有個姓張的樂手,這人有點背景,在那裡拉幫結派,如果不聽他的,少說一頓好打,你可要小心些。”
方黎點點頭,微笑說:“謝謝劉哥,我記住了。”
*
很快,方黎就在劉文的介紹下去了大世界歌舞廳。
這裡算得上紙醉金迷的中心了,莺歌燕舞、燈紅酒綠,絲毫沒有危機臨近的意識。
方黎雖然不屑,但畢竟人在屋檐下,他無法質疑什麼。
大世界對新人很不友好,不過再不友好也不會出圈,畢竟新人跑了老人就不能偷閑,所以至多不過是過過嘴瘾,倒也沒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隻是有一點、方黎之前并不覺得怎樣的問題,竟成了最困擾他的事情——
睡眠。
十八歲,正是熬夜轉天補一覺就能好的年紀,隻可惜,他沒有補覺的時間。
這樣的生活過了一周,某天他醒來,簡單洗漱之後回了琴房,這一路他好像走在棉花上似的,清晨的陽光相當明媚,照得他越發困倦。
他已經連續幾天隻睡三四個小時了,實在有點頂不住,所以不受控制地,他又鑽回了被子裡。
這一睡就是自然醒。
方黎從來沒睡過這麼香甜,好像做了個幸福的夢,讓他在夢裡也笑出了聲。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陽光已經徹底離開了琴房,這意味着,時間起碼已經到了正午。
他陡然驚醒,由于起床過猛而頭疼起來,他揉了揉太陽穴,又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這才看清琴房的全貌。
然後,愣了。
我的老天爺啊,這位仁兄什麼時候來的??
而且來就罷了,竟然還不出聲。
那個坐在琴凳上、翹着二郎腿的男人,手旁放着一本書,從翻開的書頁數量可以得見,這個人應該已經待了很久。
凝視着那雙漆黑的眼睛,方黎隻能從中看出一抹笑意,對方見他醒了,便挑起眉,笑意更加明顯了些。
方黎更窘迫了。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身下皺巴巴的床單,猛的爬起來,簡直又羞又愧。
羞是被人發現住在琴房裡。
愧是擔心對方遷怒劉文哥。
“抱歉,譚先生,我……我隻是練琴練得太晚了,就……就睡在這裡了……”方黎不敢看譚諾的眼睛,生怕被人看出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