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諾面露不悅:“少操心這些沒有用的。”
“不是我操心,是怕你爹操心。聽說了吧,葉家出了點狀況,我估計以他的心性,你恐怕沒辦法繼續躺平擺爛了。”陳亭語重心長地說。
方黎終于聽懂了,陳亭是唯一知道他對譚諾感情的,所以這些話是對譚諾說的,同樣也是對他說的。
“我和君歌都不會任人擺布的,”譚諾說,“而且這一天早晚會來,我不擔心。”
“心态不錯,”陳亭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會一意孤行。”
譚諾挑起唇角,說:“你果然了解我。”
方黎又聽不懂了,正迷惘着,就突然發現譚諾正手托下巴注視着自己,他有些疑惑,眉頭微蹙回望對方,就在這時,那人忽然向自己伸出了手。
他有一瞬間的呆愣,因為對方陡然的靠近就好像要捧住他的臉頰親吻。
最終,譚諾的手隻停在他的領結上,他眼睜睜看着那雙靈巧的手為自己整理好那層疊的黑色布料,随後聽到那人用低沉的聲音說:
“好了。”
方黎茫然地吞咽着口水,隻覺得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揪得他心髒疼。
出了休息室,在走廊上的他,心中隻剩下那人溫柔的目光。
很熟悉,許多年前的他也曾見過這樣的神情。
隻一個眼神他就淪陷了。
此刻亦然。
回去的時候,程纓想要問他些什麼,卻被蕭影拉住了。
随後,方黎聽到程纓用擔心的語氣對蕭影說:“小黎哥怎麼了?臉紅成那樣。”
蕭影回答:“我們男士的燕尾服太熱了。”
說完還丢過來一個暧昧的眼神,顯然看透了他臉紅的原因。
丢人,實在是太丢人了。
方黎還是去衛生間洗了個臉,雖然沒辦法洗掉蔓延到耳根的紅,卻也能清醒一些。
等他回來,樂手已經悉數上台。
與此同時,音樂會的開場鐘聲響起,強光照射得舞台閃着耀目金光,而方黎站在候場的走廊上,凝視着他無比熟悉的首席之位,竟又有些緊張。
他長籲一口氣,倒數十秒準備上台。
可是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從身後給他手中塞了個小東西,他驚訝地轉過身,就看到了面帶微笑的指揮先生。
“我沒有太妃糖。”
譚諾說。
方黎的心猛地一顫。
太妃糖?
想到程纓往他嘴裡塞糖的那一幕,這人莫不是……
他張開手,發覺手心上正躺着一顆橘子糖,他震驚不已,因為這個品牌從民國時期就有,沒想到現在竟然還在生産。
而且除了包裝由油紙變成了塑料的,其他地方都沒有任何變化。
方黎擡起頭注視着對方,那人的眸子正倒映着舞台的燈光,竟好似深夜中的明月。
“月白先生……”
冥冥之中,方黎喚出了這個名字。
月白,譚諾曾經的字。
隻見譚諾一怔:“你叫我什麼……?”
“抱歉……”方黎終于找回了神智,他撕開糖紙,把糖塞進嘴裡,然後朝對方微微一笑,含糊地說,“一會見。”
随後,他迎着掌聲走上了台。
橘子糖的味道竟然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他有些恍惚,因為這是過去的他最喜歡的糖果,上台前如果緊張就會含一顆。
這個巧合讓他有些鼻酸。
感慨中,他被排山倒海的掌聲拉回了現實。
這時他才知道譚諾的人氣竟然這麼高。
方黎主動起身與對方握手,這是音樂會禮儀,當他碰觸到那隻溫暖的手掌,他躁動的心終于平靜下來。
很快,譚諾站在了舞台的中心,也是制高點。
本就高大挺拔的他,在指揮台上顯得更加高不可及,當他垂下眸子,那屬于指揮家的、俯視一切的目光,讓方黎再次确定,他就是他,如假包換的。
偌大的劇院寂靜無聲,譚諾舉起指揮棒,方黎擡起頭,與對方的視線交彙在一起,就在這一刻,他奏響了第一個音符。
音樂對他而言是連接自己和他人的紐帶,無論是誰,都能通過音符織造的這條紐帶,與音樂的創作者和演奏者共鳴。
此時的劇院上空飄蕩着由衆多樂器一齊織成的金色紗網,美不勝收。
方黎的琴弓翻飛,指尖在琴弦上舞動,一顆顆獨立的音符被他連成脍炙人口的樂句,好像在用他的琴,講述一個來自兩百年前的故事。
而譚諾的指揮棒則是翻書的手指、讀書的眼睛、思考的大腦,讓整個故事變得跌宕起伏,引人入勝。
整個夜晚,方黎全身心沉浸在音樂中,除此之外,任何煩惱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