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姑娘面露不解，饒是她自己也已經忘記了說過什麼話。她用眼神試探着詢問，林念就道：“就是那個問題，你問我對于你們‘這樣的人’是什麼看法。”

樓姑娘有些驚訝，她道：“那你是想出不同回答了嗎？”

“我那時候說，我覺得‘你們’和其他人也沒有什麼不同的，我收回那句話。‘你們’是特殊的，但不是貶義的特殊，而是不帶有任何偏見，完全中性的特殊。這種特殊毫無疑問是過去的經曆和過去的環境賦予你們的，所以才會有人用審視的目光凝視你們。他們無法理解你們的過去，自然也無法想象你們的将來。你說那些對你來說是枷鎖，對别人來說也是枷鎖。你雖然解不開别人身上的，但是卻可以把自己身上的給解開。”

樓姑娘微微展開笑容道：“那你解開你自己身上的枷鎖了嗎？”

“為了解開，正在努力。”林念毫不意外地失笑道，“我們身上的枷鎖不太一樣，但也同樣禁锢了我們的身和心。我為了擺脫這些東西正在逼着自己變強，我想樓姑娘大概也不會想要向枷鎖示弱的吧？”

樓姑娘搖搖頭道：“為我帶上枷鎖的人，就是我一直想要逃離的人。”

林念點了點頭，突然轉換着說道：“你知道嗎？蕭歌帶我逛青竹鎮的時候，有給我介紹過‘青竹四寶’。竹露酥、清響茶、渡仙河還有睡蓮池。”

樓姑娘道：“沒錯，這些就是‘青竹四寶’。”

“不，這四樣不是‘青竹四寶’。竹露酥和清響茶、渡仙河還有睡蓮池……這幾樣隻是‘三寶’罷了。”林念突然一笑，道，“第四寶其實是煙花村吧？”

樓姑娘笑而不答。

“煙花村能在青竹鎮久居，就說明鎮上的人和你們關系和睦。我見到方才有路過的小孩和你打了招呼，你們應該不像别人口中說的那樣閉村不出吧？實際是不是早就習慣了同外面打交道，和鎮上的人打成一片了吧？”

被戳破的樓姑娘沒有了遮掩的必要，因此坦誠道：“林少爺見諒，此舉也是為了保護煙花村。”

“也許你身上的枷鎖并不需要靠那個人來解，解鈴也并不一定需要系鈴人。”林念溫和地看着她說道，“若不是大賀提起，何大人的名字你恐怕已經很久都沒想起來過了吧？”

“哥！哥！”

蕭歌站在一棵樹下，他仰頭看着樹上的人。

“你怎麼還是那麼喜歡爬樹啊？樹上到底有什麼好東西？”

“我隻是把掉下來的鳥蛋送回去。”蕭遊從樹上一躍而下，微微屈膝平穩得落至地面。“爹托人緊急召回了我，說讓我陪他去江曲鎮走一遭，結果我剛回來怎麼就看見你們要走了？”

“江曲鎮？怎麼才剛回來就又要去啊？”

“是有新情況了。不過這次的事無關濁靈，那傳消息的村民原話是——‘我們在七婦人家的泥田裡挖到了骨頭’。”

蕭歌震驚道：“骨頭？人的骨頭？”

“可以肯定不是人骨，不過按大小形狀來看，是何種野獸就得讓更有經驗的人來辨别了。”

“哦，那你保重，我們就此分别了！”

“你！”蕭遊忍不住給了蕭歌一拳道，“從前不愛出門，現在見了林公子連家都不要了！”

蕭歌意思意思揉了揉肩膀道：“我就是去各地轉悠看看，又不是不回來了。”

“也好，這樣就不用摻合麻煩事了。”蕭遊擺擺手道：“我看我和爹得在江曲鎮多待上一陣。”

“有家不待，待外面幹嗎？”

“是爹的意思。”蕭遊模淩兩可地回答道，“夕梁村出現的曲鳐把湖裡的濁氣也給沖上來了，大量濁氣聚集，久而久之就會誕生濁靈，雖說沒有人為幹預，濁靈的形成會十分緩慢，但提早介入就多一份放心，多帶上一張符紙，村民們就算孤身一人也能更有膽子吧。”

“江曲鎮的夕梁村……上次去那裡，見我們家的符紙還沒有深入到那個地方，有些人甚至還是第一次見。”

“沒錯，這就是爹一定要去夕梁村的第二個原因了。”蕭遊搭上弟弟的肩膀道，“這是我爹的使命，也是竹府的使命，更是我自己的使命。蕭歌，你才剛剛有了想做的事，慢慢你就會知道，你究竟會成為怎樣的人。”

蕭歌失笑道：“哥，這話說得也太……你變得和爹好像哦？”

“你這家夥，難得和你說些正經話。”蕭遊又拍了他一下道，“我叫阿琛多給你拿些金創藥，這都是爹吩咐的，就是一定得養成随身帶藥的習慣。”

蕭歌胡亂點了點頭，他聽着蕭遊口中的“交代”，就突然想起自己也有想問的事，現在蕭複正好不在，這憋了幾天的話也能找機會說出口了……

“哥，你别和爹滞氣了。”

蕭遊做了個微笑的表情，但看起來隻是皮笑肉不笑，他坦言道：“我們沒有在滞氣，隻是我最近也有在忙的事，所以你沒怎麼看到我罷了。”

既然蕭遊這麼說，作為弟弟的蕭歌也就全部相信了。兩人擁抱作了最後的道别，蕭歌心情極好地就要往竹府外走去。

“我會期待下次和你見面的。”蕭遊對着蕭歌的背影招了招手道。

确信蕭歌不會回頭看，蕭遊這才将視線落在了紅塵劍上，直到蕭歌轉身過了拐角，他才收回了視線。

他好像失去了原以為唾手可得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