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他的?沒準背後就藏着刀呢,誰沖上去就砍誰!看到地上躺的那個了嗎?我可不想變成那樣。”
林念一刹時就變了臉色,這說話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因為就在方才他還用着相同的嗓音同黑衣人對峙過。
他扭身尋找着聲源的方向,一群樣貌平平的百姓中,戴着兜帽、披着鬥篷的大高個顯得極為突兀。林念伸手朝那方向用力一指,大聲喊道:“就是她!就是樊姨!人都是樊姨殺的!”
人群騷動起來,有人就道:“樊姨早就跑走了!怎麼可能會在這裡?”
“是啊!”被林念指着的人又轉變為另一個嗓音道,“這兒的事和那兒的事完全就是兩碼事,他不願擔責,才會想嫁禍給别人!”
林念重新打量此人的體型,寬肩大頭,可完全不像樊姨女人的體态。
那黑衣人,變着法子又耍了他一通!
他從地上爬起來,急急忙忙地撥開人群找去,然而百姓們以為他是要逃,拉着他怎麼都不讓他動。林念同一臉質樸的鎮民大眼瞪小眼,他想要掙脫卻覺得四肢的力氣正在慢慢流失,他無法擺脫一左一右兩個人的牽制,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黑衣人漸行漸遠。
人們一擁而上,自顧自地對着屍體議論起來,他們很快就從羊蹄子印聯想到了書生,又從書生的羊群說到“無嘴羊妖”,從那些被殺了的“病人”說到面前這具新出現的屍體,話題怎麼都繞不開書生這個人。很快,衆人的注意力就從林念身上移開,重新回到了老生常談的話題上。随着時日而變換常态的矛頭
不知不覺中,又加劇了新的矛盾重新聚焦上了無辜的書生。
林念看着周圍人的舉動早已萬般後悔,他突然想,如果他不是急于撇清,而是先想個辦法将屍體藏起來另行商讨……
“等等!這個和書生沒有關系!”
然而每每說到關鍵時刻,那道熟悉到讓人覺得有些厭煩和憎恨的聲音總是隐藏在人群的各個角落,并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提到書生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喚醒着人們心中的怨恨和怒意。
林念在人群中四處找尋着黑衣人的身影,他被躁動起來的人們推擠着、撕扯着,聲讨聲不斷地在耳邊傳來,不管做什麼都揮之不去。他在慌亂中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感覺自己就像彼時拼了命守護山羊群的書生一樣,自己的叫喊聲在這滾滾怒意中竟顯得如此渺小,仿佛沒有人能聽見他的勸導、看見他的掙紮。
在外圍站着的婦孺們原本堅定地認為這具屍體應該是林念這位外鄉人造成的,可久而久之被其他人一勸說,竟也都紛紛倒了戈,加入了誓要追捕書生的隊伍中。
被認為是殺人疑犯的林念,在短短的時間中莫名“争”回了清白之身。
然而林念看着他們,隻覺得冷汗從背後而生,直竄天靈蓋,讓他全身發麻。
樊姨就這樣從他們的口中消失了,如果他們需要制裁一個人,更柔弱的書生必然會成為最合适的目标。
人群中仍有不少明理人試圖澆熄這堆莫名生起的野火,但天幹物燥,一點微風就能助長本快要熄滅的火苗,将他們送往未知的方向。就像在充斥着緊張、害怕、小心翼翼、危機四伏的氛圍中,已經久久壓抑自己情緒的鎮民一樣,一旦有人發出了和自己相同的聲音,就會毫不猶豫地跳出來占據他身邊的位置。隻因為他同自己的想法相同,就能不顧世間的條條框框,心甘情願地成為“共犯”。
這一刻舉着拳頭呐喊的百姓們,義正言辭、道貌岸然,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和殺人犯的思緒在這一瞬間重合在了一起。
混造黑白間終于有人想起了林念的存在,林念正忙着思考對策,一不留神,額頭側邊就被人拿着闆磚猛地砸了一下!
這一砸砸得林念眼冒金星,耳鳴嗡響。他扶着自己的腦袋晃悠了幾下,迷迷糊糊間感覺到血液從自己的腦袋上流了下來,他試着擡手擦去,卻發現雙手突然顫抖得厲害,而背脊後面就像被壓了一個千斤頂一樣沉重。林念承受不住壓力,神經突突直跳隻讓他覺得痛不欲生,他勉強眨眼看清面前的人,還沒來得及想些什麼,緊接着悶頭一下就栽倒在了地上!
人群順着他倒下的方向如大難臨頭的蝼蟻般快速散開。林念還想開口說話,卻是發現自己連嘴唇也動不了了。
該死,這面靈訣的反噬什麼時候來不好,偏偏是這種緊要關頭......
林念強撐着眼皮看着對面的百姓,希望他們能良心發現,不要再将哀怨遷怒到書生的身上了......
可他最後看到的分明就是書生跪在地上,滿手鮮血,對着死去的羊群嚎啕大哭的樣子。
他好像......搞砸了......
面靈訣的反噬加上一闆磚的痛擊,林念終于忍受不住撲面襲來的暈眩,雙眼一閉,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