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聞蟬:「比如說,和他們挖一挖你的黑曆史什麼的。」
池映雪:?
李聞蟬:「不知道我們雪神在七中有什麼光輝事迹?」
池映雪人生第一次有了想要摔手機的沖動。
不過話說回來,她的“事迹”還真不少,就像那個“水會死亡”。
但蘋安和裴景肯定不會出賣她的。
池映雪得意地彎眸,斜擡下巴微微笑。
“喲。”李聞蟬手掩嘴,換了個坐姿。
「這麼自信?」
「看來關系真不錯啊。」
小雪:「當然。(左哼哼)」
李聞蟬欣慰地勾起唇角,長眸倒映她的輪廓。
午後正好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他背後,秋天的太陽,沒來由的有點寂寥。
李聞蟬:「挺好。」
「信任是最最最最難得的。」
這兩個字說簡單很簡單,說難也很難。
沒有遭遇過背叛的人,天生就懂得信任人心。
李聞蟬一字一字,很認真地打。
「希望池映雪同學永遠可以放心地信任别人。」
地鐵站。
和池映雪分别後,裴景拿捏不準許蘋安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過安檢後幫她撿起包拍了拍,随口問:“你剛才……聽到什麼了嗎?”
許蘋安接包的手一滞,咧開嘴笑:“我應該聽到什麼?”
“不是吧裴景,你和小雪對我有秘密了?”
裴景松了口氣:“沒有。”
他率先打開乘車碼向前走,身後的許蘋安注視那道清瘦背影良久,終于小跑着跟上去。
“對了裴景,你有沒有覺得,小雪變化挺大的。”
“的确,比以前高了些,現在好像将近165了吧。在新家營養應該也補充的不錯,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吃不飽飯。”裴景笑歎,“也長了些肉,以前太瘦了,這樣剛剛好。”
許蘋安也笑,淡淡的:“這倒是。”
“但我說的是……氣質方面。”
“最早認識的時候,她瘦瘦小小一個,也不懂怎麼和人來往。”
“現在大大方方的,很優秀,很坦蕩,穿漂亮高級的制服,頭上那個據說是她新朋友送的小卡子,我剛查了一下,要上千塊。”
許蘋安自嘲道,“感覺我們兩個再也幫不上她什麼了,我們和她,會不會慢慢變成兩個世界。”
裴景沒有說話。
許蘋安要回趟家,二人在不同列的指示牌前分别。
裴景忽然開口:“我們應該為她高興。”
許蘋安點點頭,目睹他離開,手抓緊了包帶。
“幸好,她沒聽見你的表白。”
酸澀的輕聲在地鐵站空蕩蕩的長廊裡響起,“幸好你隻敢這樣表白。”
許蘋安喃喃:“因為我也不敢……”
她忽然住口,警覺地回頭,打量面容精緻的黑衣少女。
“剛才咖喱店我就注意到你了。”
邢芷:“你是池映雪在七中的朋友吧?你喜歡剛才那個男生?”
許蘋安眯起眼,沒有說話。
“池映雪桃花真多啊,我最好的朋友,她喜歡的人也被池映雪糾纏不休呢。”
邢芷挽住她的手,“聊聊呗,說不定我有辦法讓這個帥哥對池映雪徹底失去好感噢。”
許蘋安甩開她。
走遠兩步,猛地回頭。
“——什麼辦法?”
邢芷掩下眼底的輕蔑,上前一步:“這樣………”
地鐵站的柱子後突然傳來細微響動。
二人瞬間噤聲,可等找到來源跑過去,柱後空無一物。
邢芷皺眉深嗅,總覺得這裡殘留的香很熟悉,有些涼涼的。
快上午自習時,一班教室的門後。
池鯉鯉從座位站起:“星橋哥哥,你終于回來了!”
沈星橋對她笑笑,和素日一樣沒說什麼,并不如往常平和溫潤。
他擡手擦了一下額角跑出來的薄汗,将門關嚴。
手心緊握的屏幕,來不及關閉的錄音鍵十分醒目。
穿越一條悠長的連廊,與教學樓緊張肅穆的氛圍相反,綜合樓安靜悠然。
美術選修的教室。
按照上周老師說的,這節課學習油畫。
就在昨晚,池潤主動問了池映雪已經出分的成績,尤其對滿分的數學大加贊賞。
要來她的課表後,池潤主動提議為她準備油畫的工具,還臨時請來懂得手語的老師進行為期一晚的一對一速成課。此外,他還讓秦書将各種禮儀課、鑒賞課也安排上。
今早池映雪來學校前,還有之前窗外車裡遙遙一瞥、為池鯉鯉做造型的摩登女士為她盤發,早飯都是阿姨端到梳妝台前的。
據說是池鯉鯉都不曾有的待遇。而池鯉鯉今早才因為期中考當天和邢芷的胡鬧被池潤訓了一頓,上車前還紅着雙眼。
池映雪胸中最後那點郁結慢慢散去。
隻是她暫時沒想明白為什麼,郁氣解了,還有一口濁氣在。就像池家常年燃起的壁爐火,溫暖後抽離,看不見的濃煙。
叮呤哐啷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李聞蟬懷裡的顔料盒不慎打開,貼着五顔六色包裝紙的白底顔料摔了滿桌。
池映雪忍不住偷笑,旁觀他利落地将顔料收進盒中。
待李聞蟬幽怨的眼神望過來,她轉過眼,雙手背後靠牆站,嘴巴微噘。
上次他不是不和她坐麼。
現在又想當同桌,是不是太晚了一點。
系統戴上耳機開始放歌:[唷!喲!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現在又要用真愛……]
池映雪啪地一下用畫闆擋住滾動的歌詞屏幕,收到李聞蟬的消息轟炸。
「同桌。」
「(可憐)」
「你不當我同桌,我就沒同桌了。」
胡說八道。這人明明就很受歡迎。
李聞蟬:「說真的。而且明天我就走了,你還不能滿足我這一個願望嗎?」
池映雪被他吓一跳,顧不上拿腔拿調:「你要走?去哪裡?」
李聞蟬長長地歎,滿臉落寞。
池映雪的心提起來,空蕩蕩的。
李聞蟬:「今晚有點事要去西郊處理,明天不一定能辦完,得請假。」
池映雪:“………”
那他說的和什麼生離死别一樣。
李聞蟬:「再而且,這可是本學期最後一次課上繪圖,不考慮畫一張?」
「老師在台上演示沒法面面俱到,你不會的話,這裡還有個現成的一對一特約老師。」
「不收錢,不敷衍,有問必答,包教包會。」
李聞蟬清嗓,放下手機挺胸昂首,轉動修長的畫筆。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池映雪總感覺他有意在她面前顯擺他那隻骨節漂亮的大手。
系統:[哼哼,男主大人肯定想不到,宿主昨晚就已經上過針對班了!]
池映雪摸摸鼻尖,戳按手機:「我才不畫。」
「畫完還不是被有的人嫌棄。」
李聞蟬立馬道:「誰啊?誰這麼沒品位?」
哼……
池映雪鼻子哼氣,又扭捏了一會才回複:「那好吧。」
「我可以畫,但說好了,我不會,你要教我。」
系統:……?
系統:昨晚被私教和親爹誇獎成品的人是誰啊。
它突然發現自己在這張擺着兩個畫闆的課桌上有點多餘。
池映雪照李聞蟬演示的那樣調配好顔料,到了該上畫布的時候,眼珠轉動,右手對準小刷子——采用了握把手的手勢。
李聞蟬一開始還當她在玩,直到刷子快碰到畫布,才反應過來她是真打算這麼畫。
“不是……”他無奈地笑了一聲,下意識伸手握向姿态滑稽的筆刷手柄,幫忙調整。
指尖不可避免地觸及那隻右手。
好涼。
這是李聞蟬的第二個反應,被他不自覺講出口。
手心覆在手背上。
清冽的聲音,幹淨的味道,說不清耳際與鼻尖哪個更酥麻。
池映雪右半邊的身子被陰影包裹,迅速溫熱起來。
空白的畫布,彈出系統獨家電子屏。
[叮!“來一次手把手的甜蜜教學叭!”任務完成!]
[叮!特殊任務激活~“身為最強男主,高傲狂拽的人設絕不能丢!但真愛就是讓他甘願打破桎梏!從現在起,讓男主為你崩三次人設吧!”]
[每完成一次即可獲得200字獎勵,任務結束後統一發放!當前進度:(0/3)。]
李聞蟬幫池映雪調整好才側身去弄自己的,時不時來指點一下。
池映雪的顔料盤和金屬桶裡一水的藍灰白,他停下來側耳傾聽她想畫什麼,一無所獲。
從籃球賽左右,這破能力老是失靈,又好像隻針對她。
李聞蟬并沒放心上,轉念又思考起旁邊的畫布到底會是大海,還是藍天白雲。
池映雪鋪好淺藍的底色,也向他那邊看。
得,又是星際寶貝。
李聞蟬畫畫真的很好看,相當專業,不知從哪裡學來的,也不知為什麼會學這個。
還有史迪仔,他的頭像是,空間的背景是。
池映雪之前瞥見過李聞蟬的手機壁紙,也是它,後來才換成她生日零點“煙花”下幾人的合照。
說實話,這兩件事就很不符合他的“人設”。
畫布上的史迪仔每一筆都很完美,但這個配色……
是她之前在章子健姑姑的那家手作店裡照教程調的薄荷綠加粉。
她沒能調出教程裡标準的顔色,他畫上的顔色卻和她那個一模一樣。池映雪自己再畫一遍,都沒法這麼精準複刻。
李聞蟬突然與她目光交彙。
「喜歡?」
他直接用筆頭很細的畫筆在手邊用來試色的白紙上寫字,「畫完了送你。」
池映雪眼睛一亮,好奇卻大過渴望,故而不置可否。
沉吟片刻,她也提筆在白紙下方寫字。
「我有個問題。」
「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史迪仔?」
她很确信李聞蟬在她寫完就看到了。
但他一直沒答複,隻是借着用細筆描摹勾勒史迪仔耳朵裡的花紋。
眉眼清淩,睫毛在側臉投下冷色調的影。
等池映雪開始蘸取白色顔料的時候,才發現她的問題下多了一行字。
因為我很喜歡星際寶貝的台詞。
“他們是我的家人。”
李聞蟬站在她右側,肩膀比她高出一截,低音無意随空氣順流而下,落在池映雪的耳畔。
我自己找到的他們。
我家很小,又很破。但是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大概是知道她聽不見,他又很想說——池映雪是這麼猜測的。
李聞蟬聲音很淡:“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去世,在那之前就發生過很多事,我們……其實生活在一起的時候,也并不愉快。”
“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們,他們也一點都不喜歡我,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這麼想的。”
“我在中央6台看到這個動畫片,聽到這句話,豁然開朗。除了池家的人,我嘗試自己去外面交朋友,找到屬于我的‘家人’。”
池映雪沒有看他。
也不敢看他。
畫筆停下來,白顔料在藍色背景停滞不前。
“我找到的第一個‘家人’,你見過。”
池映雪呼吸停滞,她知道那個名字……李聞蟬彎了彎唇,沒什麼溫度:“叫蔣傅。”
“可惜了,沒找對人。”
即使是說這樣的話,他的聲調也沒有憎厭。
很淡,很清,和往常一樣吊兒郎當。
池映雪捏緊筆,還等着他說下文,李聞蟬話鋒一轉:“上次你生日我去晚了,倒是因為一件和這些有關,但很好的事情。”
“我媽媽,在和我父親發生意外前一直對我避而遠之。我一直以為比起那個把我當成牟利工具的親生父親,她對我更疏離,連看一眼都不情願。”
“可那天唐姨回南城,傳給我一份錄像帶……還當面談了很久,我才知道她和我想的一點都不一樣。”
唐伯霓和他的媽媽花頌音是一起長大的好姐妹。花頌音意外走後,唐伯霓無法接受摯友的離去,始終不肯整理她留在HK的遺物。
直到花頌音當年的主治醫生臨終找到她,唐伯霓才得知花頌音有隐藏很深的心理問題。
沒有病因的基因突變,沒有根治的方法。
唐伯霓這個密友不知道,年僅六歲的李聞蟬更不知道。
花頌音和李父商業聯姻,互不幹涉,唯一牽挂的隻有他,但她不敢離他太近。
李聞蟬的聲音停住。
不敢離得近,唐姨以為是怕發病吓到他,其實李聞蟬知道,媽媽是怕他聽見她心裡病态的聲音。
畫筆有一下沒一下落在紙面:“媽媽留下的錄像帶,全都是我。有她在閣樓上俯拍的,在花園裡玩耍的我,還有站位遙遠,一大一小的‘合影’……”
“那錄像帶還挺長的,我看了好久,看到手機隻剩1%的電,去晚了也沒能聯系你們。”
這還聯系什麼啊。
池映雪低着臉,悶悶地抹開顔料,說不上什麼心情。
嗓子特别啞,像有一團苦澀的氣體向上頂。
“過去十幾年,我以為她不喜歡我,那簡單,我也不喜歡她就好了。”李聞蟬突然笑起來,“但和你這麼一說我才發現,我完全沒做到啊。”
“為什麼學畫畫,從哪裡學來的。”
“可能是遺傳吧,也可能是因為從幼兒園就自學到至今。”
少年身形挺闊,眉眼的冷感抵不住語氣溫和,“因為我媽媽花頌音,是一位非常棒的畫家。”
風将美術教室的後門吹開,又一次。
不同于前段時間雨季的潮濕,眼下秋更濃,氣候卻溫暖。
透過門縫落在地面的金黃陽光,也同時灑落在恰好完成的畫布上。
李聞蟬的笑很輕松,散漫裡唯有一絲吹不散的冷。
可惜。
他不能選的家人不在了;
選到的家人,也總是各有各理由的走散,沒留下幾個。
袖口忽然被從左邊輕輕拉扯。
李聞蟬放下筆,邊擦手邊偏眸。
畫布上安靜地飄着一朵雪花。
池映雪連畫帶闆從固定架取下,小心翼翼地雙手推給他。
距離拉近,李聞蟬這才看清畫布右下角小小的文字。
——雪花,送給你。
——雪花不會走路。
不會走路,所以,不會離開。
更不會走散。
李聞蟬怔在原地,忘記去接過。
池映雪眯起眼,雙手都被占用,于是向前傾身,腦袋頂了頂他的校服領帶。
李聞蟬的眼神從空茫蓦然轉為清明。
黑眸很亮、很亮,像漆黑夜空頃刻間閃爍無數顆流星。
像那晚隻為她點亮升起的無人機煙火。
池映雪的眼前出現他的小拇指。
拉鈎。李聞蟬做這樣的口型。
小拇指相觸。
小拇指勾纏在一起,左右搖晃。
拉鈎上吊,永遠不許變。
池映雪想,友誼天長地久,朋友也可以是自己選擇的家人,她會永遠記住這兩句話。
李聞蟬的睫毛垂下,勾着她冰涼的小拇指,悄悄相纏更緊,用他的體溫傳遞到相貼的肌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