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坐在門前的石墩上,支着拐杖托着腦袋,像是在這片和熙的日光之中睡着了。
明月上前詢問:“前輩,請問此處可是岐老先生的住處?”
老者哼了一聲,算是應了。明月取出懷中書信雙手呈上,“您就是歧老先生吧,這是臨清的岐川大夫托我交給您的書信。”
聽到這個名字,歧老先生睜開眼打量着她,沒有要接過的意思,好一會兒才說:“你念吧。”又閉上了眼。
明月應聲拆開信件,看着上面的内容卻半天沒有出聲。
“不識字?”歧老先生問。
“看不懂。”
“……”
一陣沉默過後,老先生才再次睜開眼睛,明月又将信紙遞上。
接過信,歧老先生眯着眼睛細看半天,不知是看到了什麼内容,細眯的眼睛忽然睜的很亮,像是要驚呼出來,一會兒又哼笑出聲,看到後面眉頭漸鎖,還掃了她一眼。
閱完信後,他用拐杖指了指不遠處堆疊的木頭,“都劈完。”說罷起身要回屋去。
這對明月而言并不是什麼難事,雖說不知其何意,可畢竟有求于人,也隻得應下,接着又從随身物裡取出幾個半粗的竹筒,“這是岐大夫托我轉交與您的。”
“放那吧。”歧老先生指了指一旁的窗,邁進了屋。
等太陽落下,面前的木柴堆成小山,明月才擦着額頭的汗珠,坐在木樁上歇息。
“去吃飯。”歧老先生不知何時又坐到了門口,窗下的竹筒已經不見了,想必他已收了起來。
飯後,他又讓明月去将柴堆旁的屋子收拾住下,依舊沒提信中之事,明月有些坐不住了,終于開口說了此行的目的。
老先生反問:“不然為何留你在此?”
第二天醒來時,天已大亮,岐老先生正擺弄着院中晾曬的藥草,見她已起床,便問她敢不敢下河。
明月一口答應,“可以,我會水的。”
歧老先生一指窗台的碗,“喝了它。”
碗中湯藥聞之辛甜,明月看着沒敢下口,“這是什麼?”
“避寒湯。你喝了它,便到山後那條河裡去。那河上開着一種藍色的花,名叫寒盡。在那花的根部附生着圓形的球根,你去采些。記住,隻取球根,不可傷了花株,否則藥便會失效。”
末了老先生又交代了一句:“這是給你丈夫做藥用的。”
去往河邊的路上,明月已感到體内開始發熱,這感覺并不燒灼,卻有些讓人昏昏欲睡,如浸在溫水中慢煮。她看看周圍,從積雪處抟來兩坨雪,按在雙頰,才清醒些。
終于到了水邊,她試探着邁進了河裡,河水可寒着,外冷内熱也不大好受,便又退了出來。
身處寒冷之地,體内卻像在炎夏一般浮躁,着實夠折騰,待尋看見不遠處水面的藍花,她又踏進水中,拖着步子找了過去,不過這下倒适應多了。
“大冷天的,明月姑娘在水裡做什麼呢?”
一個清脆爽朗的聲音從河岸旁響起,明月起身看了一眼,又伏到水裡繼續忙活。
說話的是之前在山中遇到的少年。
“在采藥。”
“過幾日我能和你一同下山嗎?我怕再遇到山中的雪狼,一隻便罷了,萬一遇到的是雪狼夫妻,那我可應付不來。”
“五百文。”
“成交。明月姑娘最近新學了三字經嗎?”少年笑着,見她沒有回應也不懊惱,随手從腰後取下一隻骨笛。悠揚的笛聲伴着清風日光,在河面上回蕩。
時間一久,那藥的效力也慢慢退去了,等明月從水中出來,手和腿腳都凍得發麻。
她并未注意到少年的離開,也不知笛聲何時停止的,隻是數着竹簍中的球根,約莫夠了數便也回去了。
竈旁的暖棚裡,歧老先生正和一老者坐在院中談笑,桌上菜肴豐盛,還擺着明月帶來的竹筒藥酒。明月行過禮便回到了住着的小屋,見小桌上扣着飯,想來是歧老先生給她留的,此刻腹中早已空乏,不由得心中一暖。
霞光初上時,院中二人方才分别,岐老先生似是有些醉意,仍趴在桌上小憩,明月過來将碗碟都收拾了,又聽到他喃喃抱怨着什麼。
仔細一聽,是些呵斥着某人久不歸家的話,明月沒好再聽,匆匆走開了。
等到天快黑時岐老先生才醒,伸展腰肢滑落了背上的披被。他看向明月正住的房間,心中滋味有些複雜。那間窗戶已經好久沒有亮起了。
次日,明月又按着歧老先生的指引,去一處略偏辟的人家收購“白玉通”。到了地方,見那個叫風途的少年也在。
他向她微微而笑,“真是不巧明月姑娘,風某今日起得早,先來了一步。”
而這七年陳化的白玉通,滿城裡就此處還剩這最後幾顆,全被他要了去,明月隻得請求道:“我是為救人,可否讓給我。”
風途正要去接店家遞來的藥包,見此,他伸到一半的手停了下來,遲疑着喃喃自語:“若我不帶回去,定會被訓責……”
明月剛想再争取一下,又聽他說:“這樣吧。”風途收回手,“你把那狼皮送我,這七年陳化的‘白玉通’就讓給姑娘你。”
聞言明月大喜,連忙道謝。
風途客氣了一下,又向着主家說道:“這陳化七年的就讓給我這位朋友,再麻煩您取給我陳化六年的。”
路上,明月問他:“你帶這六年的回去沒關系嗎?”
他看着明月,淡然一笑,“無妨,此物難見,我家主子看不出來。就算看出來了,也無非挨頓打罷了,怎有姑娘你救人要緊。”
這話聽着,倒讓明月有些過意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