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出鞘,仙劍自發護主,可墨言存了死意,隻由着自己摔落。
砰的一聲響,她砸倒在松軟的落葉堆上,手臂骨骼一聲輕響,劇痛入骨髓,可她望着上方湛藍天空,突然笑了出來。
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最後竟如野獸哀嚎一般在這寂靜林中回蕩,聽得人不寒而栗。天馬收斂翅膀,眼神濕潤地走到她身邊,伸出舌頭不住地舔舐她的手背,拱拱她的手臂。
滿腔的憤恨在胸膛内沖撞,壓制掩藏了十多年的魔氣第一次出現,墨言簡直壓不住自己心底的狂躁和暴怒,殺氣讓天馬不安嘶鳴揚蹄,這天生嗜血的力量在墨問強硬又不失溫情的枷鎖下被困了這麼久,久到她都忘了自己真實的一面,如今枷鎖消失,母親死前那蒼白的面孔又重新浮現。
女人倒在雨中,泥水混雜着鮮血變成黯淡的褐色,縷縷血絲從她蒼白浮腫的傷口中滲出,明明雨聲洶湧,她卻隻能聽見母親沉重痛苦的呼吸聲。
數十名魔修的屍體倒在她身側,這個魔族女人看向大雨盡頭那個持劍而立的黑衣男人,金色龍紋在雨中愈發兇猛狠厲,她勉強着爬起來,跪倒在這個替她複仇的仙門掌門面前:
“請墨閣主大恩,保我女兒一條性命。”
那時候墨問冷冷地看着一邊那個又小又瘦的孩子,她手中還攥着一把鮮豔的花,花朵被雨浸濕,雖然衰敗,可依然透出一點明媚來。雨很大,這孩子衣着單薄,她很想像平常一樣往母親懷裡躲,可如今,母親的懷抱裡隻有冰冷的水迹。
與那雙眼睛對視的時候,墨問恍惚看見了另一個更小更瘦的男孩。
那是很多年前,差點被當作糧食吃掉的,他自己。
在埋葬了這個魔族女人後,墨問摘下自己腰間的九霄玉挂在她胸前,又在這孩子身上落下幾道禁制,便帶着她一路走一路問,看看有沒有好心人家願意收留這個女孩。終于找到一戶農家,雖然不算大富,可吃飯穿衣卻不愁,墨問拿了身上所有的銀子,隻要求這夫婦照顧好這個女孩。
前夜剛下完大雪,屋外天寒地凍,屋内卻暖洋洋的,這夫婦牽着墨言的手,又拿出小孩子喜歡的甜食與玩具哄她。這孩子自從母親死後便再沒同他說過一句話,墨問看差不多了,便轉身離開。
可剛走出這戶農家的小院,忽聽身後一聲急促的呼喚,下一秒,一隻手便捉住了他的衣袖。
墨問轉身,墨言就這麼站在雪裡呆呆地看着他,依舊不說話,墨問皺眉道:“你在這裡可以不用再靠賣花為生,他們家還有一雙兒女,也能與你作伴,我會時常來看看你的,回去!”
他甩開那雙手,大步踏出了門。
身後又傳來慌忙的腳步聲,小手又試着拽上他的衣袖,一來一回,墨問被弄煩了,他揮袖怒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門中人都說墨掌門生氣起來真是極其可怕,果不其然,見他發火,孩子也被吓得後退一步,可片刻後,她還是大着膽子,去拉他的手。
這手很冰很冷,上面滿是青紫色的凍瘡和采花時候留下的繭子,骨骼細小,像是蝴蝶脆弱的雙翼。墨問無可奈何,道:“聆劍閣是仙門,我沒辦法帶你回去。”
一片沉默的寂靜,這隻手依舊沒松開。
“你跟在我身邊,會吃很多苦。”
小手依然緊握。
“......罷了。”墨問握住她的手,默默将熱意傳送過去,“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