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喬點頭：“我懂。”

“你不是喜歡玉蘭和蓮花麼？”他有點不敢看她，葉喬說：“沒了，我衣服又不多。”

“胡說昨天我還——”

“被你扯斷了啊。”葉喬打開門摸索着，揮了揮那淡黃色的絲綢：“喏，帶子昨天斷了，你不記得？”

“你——”臉蓦地紅了，血色如彩霞彌漫着，清澈的眸子波光粼粼，冰湖映落日，葉喬眨了眨眼，無辜道：“就這樣吧，别折騰了，外面人還等着我們呢。”

“……”沈宗師被她燎起了火又沒地方發，他奪了衣服轉過身，“你去床上躺着，等我縫好了再換。”

“......不，不至于吧？”葉喬被他一個冰冷的眼風堵了回來，縮到床上不敢吱聲了。

纖細的絲線在光線折射下如同一縷輕柔的曦光，盤桓在修長靈活的十指之間，針線飛舞一如蝴蝶蹁跹，無比溫柔，葉喬注視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渡我，道：“那枚劍穗，是你親自編的麼？”

沈懷慈一怔，“你怎麼知道？”

“突然猜到了。”葉喬想起舞雩城的他，輕輕笑了起來：“沒想到你小時候還挺愛哭的，又倔又愛哭。”

淡然的聲音：“逗弄一個孩子，好意思。”

“逗孩子沒意思，逗師尊你，就很有意思——”眼前突然被布蒙住，葉喬扯了下來，斷裂之處果然已經修補好了，沈懷慈一邊纏起絲線一邊道：“膽子夠大，趁我失憶敢騎到我頭上來了，還沒找你算賬。”

“别算了别算了，”葉喬放下床簾換衣服：“昨晚已經算了一晚上了，再算要死人了。”

“——下流！”

“要過年了。”葉喬穿好衣服冒出個頭：“今年還有禮物麼師尊？”

“你想要什麼禮物？”

“當然是獨一無二，隻屬于我一個人的啦。”葉喬單手撐着下巴：“具體再等我想想。你想要什麼禮物？”

沈懷慈撫了撫衣襟，“......你能乖一些，于我就是最好的禮物。”

“那還不簡單？”葉喬躺回床上：“那我就日日這麼躺着，不說話，也不聽你們說話。任你們嬉笑怒罵，我自巋然不動，算乖麼？”

沈懷慈覺得這話不太吉利，輕叱她：“别胡說。”

門外傳來楚律擔憂的聲音：“師尊，師妹她沒事吧？靜淵他不是有意要說那些話，隻是他近日操勞太過，心緒不穩，才會失言——”

沈懷慈打開了門，楚律松了口氣，顔甯站在他旁邊抿着嘴，眼神委屈，夾在這兩個水火不容的人之間真是左右為難，前三十年都沒這幾天操得心多，他道：“她沒什麼大事，進來吧。”

楚律忙入内查看，葉喬躺在床上裝暈，顔甯站在門口，一副好奇又不想進的樣子。見床上人呼吸平穩，衣服卻已經被換了，楚律悄悄瞄了一眼沈懷慈，旁邊傳來顔甯支支吾吾的聲音：“師尊恕罪，我，我不知道她現在的情況，情急之下沒了輕重，還請師尊責罰。”

“辱及同門，回去後罰抄門規百遍。”

顔甯一聽，非但不氣反而喜上眉梢，“師尊要回清奚峰麼？母親一定會很高興的，幾位長老和無慮大師一直念叨着你呢！”

沈懷慈一怔，遲疑起來：“他們，還好麼？”

“都好，就是無慮大師年紀大了時不時有些咳嗽，月餅最近吃得多，大了一圈呢！隻是清靜苑那兩顆玉蘭不知道怎麼回事，師尊不在，它們花兒都謝了。”

“......是麼？”沈懷慈眼神有些放空，嘴角不自覺流露一抹如冰雪般淡然的笑意，顔甯忙道：“還有之前帶回來的那群小妖，無慮大師常和他們在一起，都在問你什麼時候回來......”房間裡響起顔甯絮絮叨叨的聲音，語調裡藏着壓不住的期待和緊張，楚律聽了這些話有些黯然，餘光一瞥，葉喬也睜開了眼，望着帳頂發呆。

那雙眼再度失去了光彩，變得黯淡、迷茫、寂寞，這情緒傳遍了屋内，沈懷慈久久不語，顔甯緊張地攥緊了衣袖，勉強笑道：“清奚峰還和以前一樣，弟子們日日都會打掃，一點都沒變。師尊，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昨日還沒問你，你身邊同行的弟子呢？”沈懷慈岔開了話題。

顔甯笑容僵住，“......我讓他們先回給母親傳信，說我晚點回去。”

“馬上快過年，”沈懷慈擡眸：“這裡距離鬼哭嶺不算近，你也該回去了。”

“是啊，馬上快過年，清奚峰要好好灑掃一番，窗花還沒剪，對聯也還沒寫，現在大家一起回去還來得及——”

“靜淵。”沈懷慈試着打斷。

“母親之前備了許多好酒，幾位長老還抽簽說要準備節目助興，弟子們投票支持，頭籌者還有一份大禮——”

“顔甯。”語氣重了些。

“這裡什麼都沒有，出門就是山和樹，去鎮子要走好長一段山路，母親的廚藝最近長進許多，連沐長老都說好，師尊你難道不想——”

“好了。”他臉上沒有什麼被打動的表情，漠然道：“别說了。早點回去，路上小心，别讓掌門為你擔憂。”

少年眼圈頃刻紅了。

一滴淚水滑落，沒入地面，很快消失不見。

窒息的氛圍中，雲皎皎剛想說點其他的緩解氣氛，屋外陡然響起一長串的吱哇亂加，燭龍叼着淵仲鑽了進來，淵仲撲騰着四肢咆哮：“老泥鳅，老子非得扒了你的龍鱗抽了你的龍筋割了你的龍角拿去喂狗！你這個走狗，走狗！！”

燭龍把它往地上一丢，“呸呸呸，毛真多，辣嘴巴！”

沈懷慈一揚手，袖袍飛舞，捆仙索便纏上淵仲的身子把他揪了過來，入手濕滑黏膩，他反應過來是燭龍的口水，眉心頓時擰成個死結，滿臉嫌棄，拎着它剛要去洗澡，春大娘已經闖了進來，神色驚慌道：“沈大夫，春枝，我家春枝看見沒有？”

楚律道：“春枝姑娘沒去找你麼？”

“沒有啊，春枝看見你們後，說有話要說，就去追你們了啊？她難道沒遇見你們麼？”春大娘臉色蒼白，差點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