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要走時,穆輕衣卻在他身後淡淡說:“也許就是因為,對方就是一個爛人呢?”
裘刀一怔。
穆輕衣語氣淡淡的,好像不介意這個爛人,包括自己一樣。
她好像也不介意,說自己就是和裘刀父親一樣自私自利不顧這一切的人。
但是裘刀總覺得這一切不是答案,母親很明顯已經走投無路,但寒燼卻很清醒。
“如果再來一次,你會讓他做你的藥鼎嗎?”
穆輕衣也想過這個問題。她可能很想騙過裘刀,但這一刻她是真心的。
“再來一次,我不會讓他做穆寒燼。”
藥鼎必死這個設定太FLAG了,下一次她一定要給馬甲一個完美身世,讓誰想弄死他之前都得掂量掂量馬甲背後的人。
事實上她懷疑周渡馬甲之所以中招也是因為他也太無依無靠了,但她總不能捏一個修仙世家出來吧,所以穆輕衣也隻能作罷。
她沒注意到她說完之後裘刀停留很久,然後才走開。
裘刀很想找到寒燼說什麼,但是到了寒燼墓前,又隻能看着掃過的雪,站在那裡沉默。
NPC白十一隻是被本體分配一點點監視和清掃任務,發現裘刀在這裡很耽誤事,忍不住催促:“怎麼了嗎?”
裘刀擡頭:“雪是你掃的?”
白十一差點說出了本體讓我來的,NPC就是這樣,意識放得比較少很容易脫線,所以穆輕衣一般也不讓他們和其他人打交道。
他頓了頓:“嗯,我自己想掃的。”
裘刀說:“他說他喜歡雪。”
白十一愣了一下,笨拙地補充借口:“我怕他冷。”說完又沉默,太明顯的BUG了。穆輕衣決定以後不讓NPC見人。
裘刀頓住。
他忽然意識到,是的,這個宗門内修為足以給穆輕衣取暖的人數不勝數,甚至誰放一個取暖陣法在那都可以讓穆輕衣擺脫寒冷。
可是穆輕衣的洞府依然一個人都沒有。她不是喜歡熱鬧的性子,不喜歡所有人都圍着她轉。但那天周渡師兄在山門前,她衆星捧月站在那裡,隻是告訴他。
沒關系。
周渡。
寒燼,也是。
沒有你們,依然有其他人。穆輕衣依然會過得很好。
她說也許她就是個爛人呢,可是那麼多人,都願意為一個爛人付出一條生命。
究竟是因為你真的那麼有本領,可以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間。還是你其實早就知道,活下來才是最痛苦的。
是因為你知道,他們其實什麼都不求,隻求你安樂如願。
裘刀回到院落裡,推開門,其他人都沒有打坐修煉,在自己的房間裡調息出神。
很少見這樣的夜晚,如此清冷,明天寒燼死去的事就該昭告宗門,會有誰站出來問上一句因果嗎?
還是像母親死去那樣,迫不及待地想研究死去的藥鼎有什麼價值呢?
裘刀忽然覺得穆輕衣說不讓穆寒燼回原籍,其實也是為了他好。隻有在萬象門,他才可以安息。
第二日,宗門的山鐘悠長作響時,寒燼的師尊祝衍仙尊出關了。
他在上首,身影模糊不清,而被派去接佛宗來的弟子卻接到命說,萬象宗要大辦廟會,沖滌晦氣。
晦氣?誰是這個要被沖滌的晦氣,他們師兄嗎?還是寒燼?
裘刀握緊刀,想去看穆輕衣的表情,可是有祝衍做主,她并沒有出席,他們和迎接弟子一起去拜見時,洞府也多出了取暖陣法。
裘刀盯着穆輕衣身邊的那個年輕弟子。
他面容那麼稚嫩,好像當初背着穆輕衣登上山門來的周渡師兄,更像當時不遠萬裡找來的寒燼。
都隻是少年。
可卻肯為她付出性命。
裘刀:“敢問少宗主,廟會可要避開玉雪峰?”玉雪峰是凡人進宗的必經之路,若要辦廟會,如何讓人不去涉足?
穆輕衣表情不變。
在暖洋洋的陣法裡,她更像是那日山門階梯上垂着眼睫,一臉淡漠注視着周渡的穆輕衣。
她從來都沒有變過。
是他們覺得師兄不該死得如此潦草,所以覺得穆輕衣也該覺得師兄死得潦草。
是他們為師兄寒燼死而悲傷,才覺得穆輕衣也該為此悲傷。
實際上,誰能讓鼎鼎大名的穆少宗主沉湎片刻呢?取暖陣法有了寒燼,可以不往洞府裡擺,等寒燼死了,取暖陣法也可以再擺進來。
沒有人絆得住穆輕衣。
你還活着,我就是你師妹。
你如果死了,就什麼都不是。
這就是穆輕衣。
“不用。”
裘刀嘴角微動,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下山經過雲台頂,裘刀看見穆輕衣站在當時注視周渡師兄的那級台前上。
身前是周渡師兄死時之地,身後是終年大雪的玉雪峰。周遭的人熙熙攘攘,都仿佛背景。
師兄為了你能入門背着發燒的你走上登仙階,寒燼為了你明知自己是藥人奔赴千裡來尋你。
穆輕衣,過了這麼多年,你終究是一個人。
你還是一個人。
他們往下走,經過因為廟會開放可以上山求靈符的百姓,看到他們喜氣洋洋的臉,覺得心裡堵得慌。
然而有萬起差點走火入魔的教訓,他們都沒有輕易開口,隻是到了山門的時候,看見當時一同入門時的山門,還是有人咬牙:
“憑什麼他們黃泉枯骨,宗門卻大肆慶賀,他們死到底是無可奈何,還是喜事一樁!”
裘刀看着來求庇佑的百姓,慢慢開口。
“隻是不重要罷了。”
他們在山門看到乘蓮舟來的佛宗弟子。三十六人,雙手合十,如羅漢般金身閃閃,為首的人颔首,竟然是最擅看破神魂異樣的元清。
來講經的佛宗弟子一身正氣。
周渡寒燼呢?一個黃泉枯骨,一個藥石無醫。
誰都不能辱沒萬象宗的門楣,誰都不能阻攔,萬象宗做正道中的第一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