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即将要掀起的滔天巨浪,竟在韓凜的一念之仁下,居然奇迹般地得以轉圜。
恐怕秦川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那晚的話,對後期整個朝堂格局,起了多麼大的作用?
又為中州,保留了怎樣的力量?
就在穆王與徐銘石在府上品畫、賞鳥之時,韓凜在宮裡也是一樣得舒心、自在。
他拿出秦川的奏折,又從頭到尾地看了一次。
每一次翻開閱讀,他的嘴角,始終保持着上揚的角度。
“真不知這麼長的奏折,他得寫幾天?”韓凜撓撓頭。
心中笑道:“可看這運筆如流水,分明像是一氣呵成!”
韓凜的眼前,再次映出了秦川的眉眼。
明明說話、做事都那般老成持重,可一褪了将軍甲,立馬又恢複到了小孩子的心性。
自己有時可真羨慕他,能将身份角色轉換得這麼快。
好像随身帶着個小抽屜似的,換套衣服就改了個樣子。
把另一個身份上的重擔和壓力,悉數打包收到相應的櫃子裡,隻餘當下這一個,盡情享受生活。
韓凜想到這些時,心情頗為複雜。
一方面,他向往那樣得豁達潇灑。
一方面,他又明白自己坐在這皇位上,便容不得放肆與偷懶。
哪怕說好了,在兩人家中隻做韓凜,可他終究還是不得不去想,身為天子應該考慮的事情。
否則,怎會有那夜地談話,以及後續地變動呢?
想到這裡,韓凜也覺得奇怪起來。
今日明明,是穆王駕臨徐府之日,自己竟無半分不安忐忑之意,當真稀罕。
别說換在剛登基時,就是換在前兩個月,他都不可能如此泰然處之。
看來,這些時日裡,自己已然變得更加成熟、老練。
逐漸向着寵辱不驚、波瀾不動的路子上走去,走成一個真正帝王該有的樣子。
重新批了會兒折子後,韓凜用過午膳,早早小憩了一覺。
醒來時,正值日光濃郁、晴空萬裡。
他吩咐孫著,給自己換了身常服,随即往禦園而去。
雖在夏秋交界,禦園内已無太多可賞之處,但幸而天公作美,陽光照着樹影,投下一地斑駁。
和風吹着水面恬靜悠然,加之紅牆綠瓦、勾欄曲折,竟也有番不同滋味。
趁着陽光正好,韓凜坐在禦園的亭子裡,挪了棋盤自己和自己對弈。
神情專注而認真,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樣。
與他相對的則是孫著。
雖然孫著并不清楚,這一次穆王大張旗鼓地,駕臨徐大人府邸有何深意。
可總覺,與前些日陛下與穆王商議之事,脫不開關系。
于是,他特意留了承福和承安在書房。
囑咐過一有穆王處傳來的消息,就第一時間送過來,莫要延遲。
“孫著。”
就在他思緒伴着焦急,愈發煩躁起來時,忽聽得一聲呼喚,從容不迫、平淡溫和。
“奴才在。”真是幸虧孫著反應快,才沒有漏了馬腳。
“把這盤棋收好,等朕想出了破解之法再說。”韓凜道。
“是。”孫著忙招手示意下面人,将棋盤擡回保存。
“對了,你再去替朕辦件事。”韓凜剛邁開的腳步,又轉了回來。
“備好出行的馬車,明日随朕去陳大人府上一趟。”
“陛下,無需等穆王那邊的回信嗎?”孫著問了出來。
隻聽韓凜呵呵一笑,“原來你今日神思恍惚,是為這事?”
“放心,穆王此時無消息傳來,隻能代表所托之事已經辦成。”
說完,韓凜就背過手,閑庭信步地向前走去。
孫著跟在身後,回味着他剛才的話。
霎時間,猶如醍醐灌頂、心下澄明。
到了晚膳時分,穆王府那邊終于差人傳來書信。
而上頭隻有四個大字:明珠歸位。
韓凜看後,竟是止不住地笑。
心下想道:“皇叔當真是個成大事的人!”
“如此輕描淡寫,又新奇好玩兒之語,這就他這般胸襟氣度,能想得出來!”
孫著自經韓凜點撥後,自然也懂得這四字背後的含義,心裡很是為陛下和朝廷高興。
哪怕如他這般謹慎,也不由得喜上眉梢。
在韓凜身旁加緊布菜忙碌,以此來釋放那些,無處安放得欣喜。
這些不平常的動作,自然瞞不了韓凜。
他看着孫著已經有些老态的樣子,心下亦是感動。
這個看着自己長大,陪着自己經曆一切的人——
他的忠心,從來不曾摻過半分假。
“孫著,今晚我會睡得早一些,明早也早一刻叫醒我。”韓凜用完膳,囑咐道。
果然,在月亮仍向枝頭攀登之際,皇宮寝殿内就已熄了燈。
這一覺,韓凜睡得很沉。
沒有事成後得快意,也沒有對将來地迫切,就這麼平靜地睡着了。
夢裡,也不曾有過什麼撥動,隻有微風陣陣,花香習習。
當韓凜的馬車,停在陳府門前時,聚集在早點攤兒上的人,才漸漸開始多起來。
孫著先扶着天子下了車,才轉去側門喚人。
本趟出行,韓凜仍是選擇了,不驚動其他人的方式。
畢竟,徐銘石剛剛安撫下來。
若此時,自己大張旗鼓地出現在陳府,難免讓他面子上挂不住,無異于橫生枝節。
但見孫著對着門口的小厮,出示過令牌,對方便着急忙慌地去了。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見門分左右而開,陳瑜亭從裡面急匆匆步出來。
立即跪下叩拜道:“微臣不知陛下駕臨,有失遠迎,還請陛下降罪。”
“愛卿平身。”韓凜說着,招手讓孫著去扶。
陳瑜亭自然是不敢,馬上自己站了起來。
“還請陛下,從正門而入。”甫一站定,陳瑜亭便道。
韓凜擺了擺手。
“不必如此大動幹戈,您看朕這一身裝扮就該知道,此行本就是私下探訪,拘着禮數反而壞事。”
陳瑜亭猶豫了一下,“那……陛下請。”
說着,親自将兩扇側面統統大開,站在一旁,畢恭畢敬地迎着韓凜。
這一次,韓凜沒有推辭。
隻是走過陳瑜亭身邊時,自然而然的搭過他的手,同對方一齊步入院中。
“陳大人,朕此次前來,是想與您商議些事,我們去書房談,可好?”韓凜問。
陳瑜亭趕緊命人前方帶路,自己則和韓凜一前一後地走着,路上并無多餘交談。
不一會兒,兩人進了書房。
上過茶後,陳瑜亭屏退左右,行禮道:“陛下有何吩咐,還請直言。”
“哈哈哈……”還未說話,韓凜就先笑了。
“陳大人果然快人快語,與當日華英山時别無二緻。”
陳瑜亭站起身,告罪道:“微臣失禮,還請陛下恕罪。”
韓凜顯然并不介意,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