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似是又有人來到酒家,小二一邊在圍裙上擦着手,一邊忙搶過去道:“哎喲,二位客官,對不住,小店已經沒有空位了。”
“爺兩個走了這麼遠的路,好不容易見到你這麼一家歇腳的所在,誰知道還要走多遠才能到下一家店?”
這時另一個小二托着盛放了各色菜肴的木盤走到雨馀涼等人桌邊,将磊在上面一層的幾盤菜和一盞湯端了下來,對雨馀涼等人道:“客官,你們的菜齊了,請慢用。”
雨馀涼等人謝過,又聽先開始的那小二道:
“兩位爺,真的對不住,小店實在沒有空位了,連多餘的桌子也沒有了,二位要是不介意,我幫二位問問有沒有願意勻出座位來的客官。”說着便轉向吃飯的衆人,高聲道:“有沒客官有願意跟這兩位客官擠一擠一桌用飯的?”
沒人回應。有人低頭不理,隻顧喝酒吃飯;有的人把頭擡起看了小二和那兩人一眼,又把頭低了下去。
小二回過頭,滿臉歉然地對那二人說道:“客官,實在沒法子,若是你們願意等,可以等别桌的客官吃完了把位置騰出來。”
因那湯剛好放在木姜面前,因此木姜給魚晚衣和雨馀涼各盛了一碗,又舀了湯裡的菜進去,雨魚二人接過湯謝了,木姜最後才給自己盛。
站在酒家門口的其中一人往裡走了幾步,目光在每一桌掃過。木姜、雨馀涼、魚晚衣三人所坐的位置在一棵大樹之後,這棵樹剛好擋住了酒家門口,隻有木姜坐的那方稍稍靠外些。
此時木姜正拿了調羹舀起一瓢湯放在嘴邊輕輕吹着,往旁邊随意瞥了瞥,突然,木姜身形一僵,吹涼的湯還沒有喝,就将調羹放回了碗中。
魚晚衣見木姜舉止有異,問道:“木前輩,怎麼了?”
雨馀涼聽魚晚衣這麼問,也看向木姜。
木姜輕聲道:“你們别動。”他雖是在跟魚晚衣和雨馀涼說話,卻一直盯着樹的另一邊。
魚晚衣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略微斜了斜身子,小心翼翼地從大樹後探出半邊臉往那頭看。隻看了一眼,她便迅速将臉縮回了樹後。
魚晚衣的心怦怦而跳。
竟然是連江和萬克禮。
木姜也收回了目光,繼續若無其事地喝湯。
連江看了一圈,在确實沒看到空桌後,正準備離開,他轉向木姜等人所在的那棵大樹的方位時,突然腳如同釘在了地上一般,遲遲不再動作。
------------------------------
自從第一位掌盟的權勢淩駕于水西武林盟主之上後,水西武林的事,都是由掌盟說了算。并且不知是什麼原因,沒有掌盟能将這個位置傳給自己的下一代。那些掌盟們在世時無論多麼神通廣大、一手遮天,死後這個位置和稱号都會迅速被他人奪去,沒有一個人的子孫能夠承襲他們的權勢和威名。
不像武林盟主那樣父死子繼,兄終弟及,這也導緻了水西掌盟之位的交替過程通常十分血腥。
魚晚衣所在的組織九歌,前主人正是水西上代掌盟聊正赟。
聊正赟此人,在水西的曆任掌盟中都算是個另類。無論是統治才能還是武功,都遠在之前的掌盟之上——除了一位名叫岑微明的掌盟。并且與他的能力相匹配,聊正赟野心勃勃,霸道自專,稱得上是一代枭雄。
但在他活着的時候,卻一直沒能取衛氏而代之。如今枭雄已死,唯一的兒子聊以偲野心更甚其父,他接手了父親留下的所有東西,包括直接聽命于聊氏家主、為家主完成各類任務的九歌。
然而造化總是弄人,之前的水西武林盟主都是聽話的傀儡,可如今出了一個衛堯覺,這位盟主大人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聊正赟死後,衛堯覺立即任命了一名新的掌盟,卻不是聊以偲。
父親聊正赟在曆代掌盟裡都是特别的存在,所以聊以偲認為自己作為聊正赟的兒子,自然也是特别的。即使之前從來沒有兒子繼承父親掌盟的位置,但因為他聊以偲是特别的存在,所以他能開先河,他能成為聊氏第二個掌盟,并且在他之後,掌盟這個位置也将永遠屬于聊氏。
聊以偲認為,不說其他,光看權勢、聲望,如今的水西又哪裡還有一個家族、門派能比得上他們聊氏這般如日中天?從這一點來說,這個位置也非他聊以偲莫屬。
聊以偲擔任下一任掌盟是衆望所歸,他也一直真情實感地滿心認為自己就是下任掌盟,隻需等武林盟主象征性的一句話,他再假意推卻幾句,随後便能坐上掌盟之位。
其實,在水西,武林盟主的想法根本不重要,但仍需要武林盟主發話,很多事才名正言順。
但衛堯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選擇了一個根本不會武功的人來擔任掌盟,新任掌盟不僅不會武功,他的家族此前也藉藉無名。
消息傳到聊氏所在的衡澤,聊以偲狂怒不已。
在聊以偲心中,衛堯覺侮辱了掌盟這個位置,侮辱了他,也侮辱了他父親,侮辱了他們聊氏。
沒有以他聊以偲為掌盟也就罷了,衛堯覺任用其他人為掌盟,竟敢不和自己商量就行事。
聊以偲在心中暗下決心,一定要讓衛堯覺付出代價。從此以聊氏和衛氏為首,水西武林分成兩派勢力分庭抗禮。
如今的水西武林盟主衛堯覺倒也有些本事,跟他窩囊的爹和哥哥一點都不同。衛堯覺将水西不少勢力拉到了自己陣營,其中就包括滄阆派。
滄阆派是水西一個極其古老的名門大派,其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衛寂霆一統水西、水東、水南三地武林之前,就算到了現在,實力仍然不可小觑。連江和萬克禮奉滄阆掌門之命前來水南,正是因為衛氏得到了聊氏九歌來到水南辦事的情報,滄阆派既是衛氏的盟友,于是派出人來截殺九歌成員,破壞聊氏在水南的行動。
魚晚衣作為九歌中的山鬼,便被連萬二人盯上,成了他們的目标。
隻是在追擊九歌的過程中,連江和萬克禮驚奇地發現,他們掌門一直在苦苦追尋、但多年來連影子都沒見到的玉鑰匙和人皮圖兩件寶貝,竟會出現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子身上。
原來連江和萬克禮昨晚和木姜交手俱受了傷後,對木姜心生忌憚,知道雨馀涼身上的玉鑰匙和人皮圖短時間内是到不了手了。他們此前查出山鬼魚晚衣來到水南是為了從九寒山牢帶出九歌的另一名成員河伯,便決定先去找河伯,将河伯幹掉後再回頭想辦法殺魚晚衣,順便将長命鎖弄到手。
木姜和連萬二人是麻稈打狼兩頭怕,都想早些離開斂安離對方遠點。前者是本來就要往北走,後者循着河伯的行蹤也一路向北,于是兩方人馬在這裡又碰上了。
連江看見木姜後,眼角抽動了幾下。
木姜知道連江已經看見了他,但仍作沒注意到連江的樣子,隻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湯。
萬克禮見連江站着不動,叫道:“怎麼了老三?”
見連江沒有反應,萬克禮走了過來,一邊道:“看見什麼了?”一邊順着連江的目光看過去,也怔住了。
此時木姜和魚晚衣都知道外面站着的是連萬二人,就雨馀涼不知道,那棵樹将他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但他也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險,身體緊繃起來。
萬克禮看了木姜一陣,又環視了一周酒家裡的衆人,忽然朗聲朝着木姜的方向道:“原來是好朋友在此,朋友既得了那玉鑰匙和人皮圖,不知可否在這裡拿出來給衆位英雄欣賞一番,也好讓大家夥都開開眼界啊。”
他說這話的聲音極大,周圍本來極是吵鬧,但他的說話聲卻蓋過了所有聲音。酒家裡原本一派熱火朝天的氣氛,萬克禮話音剛落,便一下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射向木姜這桌。
木姜端着碗的手霎時一頓,同時在心裡罵了句“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