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水西,姜棘山。
姬花青奉教主之命去到姜棘山清理門戶,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隻聽那人在窗外意态閑閑道:“這裡好熱鬧啊,不過過年嘛,就應該熱鬧。”
照水幫三當家成進似是忽然看到了希望,忙望向窗外,一疊聲道:“英雄,英雄,救我們!”
大門砰的一聲朝兩邊打開,一股勁風卷着屋外的枯葉、塵土吹進屋内,帶動屋内衆人的頭發向後拂去。
瞬息之間的功夫,那人已不在窗外,而是來到了門口。
隻見一道潇灑俊逸身影從門外走進,那是一名男子,勁裝結束,背懸長劍,眉宇間英氣逼人。
成進立馬起身朝那男子奔去,他也不管自己的後背要害是不是完全暴露于姬花青面前,隻覺得隻要到了那男子身邊,就能得到後者的庇護。
隻見白光一閃,鮮血從成進體内迸射出來,噴濺在一旁的柱子上。
照水幫衆人紛紛驚呼,白光又閃,三名照水幫幫衆的驚呼聲便戛然而止。
就這樣隻過得片刻,照水幫剩餘的幫衆便被這名男子全部殺死。
下手之幹脆,手法之迅疾淩厲,饒是先前才料理完韓長泉和照水幫二當家的姬花青也是心中一驚。此人将人都殺完後,背對姬花青看着滿地屍體道:“這樣一來在下與姬右使的對話就不會有旁人聽到了,在下對右使沒有敵意,還請右使放松些。”
在他背後,姬花青已站在了供桌上,手緊緊握着方才殺死韓長泉與二當家的長刀刀柄。
見姬花青沒有回應,那人輕輕歎了口氣,轉過身來,道:“右使何必如此?在下方才将這些人解決了,也算是幫助右使完成玄同教交給右使的事。”
“雖說這是右使在玄同教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他這句話剛說完,隻覺勁風撲面,一刹那間,姬花青便已閃身來到了他面前,他堪堪格開姬花青中宮直進的一刀,姬花青的第二刀、第三刀便源源而至,霎時間,姬花青橫削豎劈,已出了二三十招,那人卻也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地格擋了二三十招,中途沒有半分阻滞。姬花青暗暗心驚,向後躍開,落在供桌上,問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那人見姬花青收手,也沒有追上去繼續纏鬥,而是站在原地對姬花青說道:“在下是來告訴右使一件事。”
“一件事?”
男子點點頭,道:“在這之前,請容許在下先自我介紹。在下姓岑,名俨之。”
姬花青道:“岑俨之?你是岑氏家主。”
岑氏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其前代家主岑微明更是擔任過水西的掌盟。那時,岑氏一族的輝煌達到頂峰,岑微明以後,岑氏便漸漸衰落。
岑俨之微笑道:“正是。”
姬花青道:“請問岑先生要告訴我何事?”
岑俨之道:“姬右使,你忠于你師父,辛辛苦苦為他辦事,但你所做的一切,并不值得。”
姬花青眼神陡然淩厲起來,握刀的手複又收緊,道:“閣下何出此言?”
岑俨之呵呵笑道:“你師父是玄同教主,普天之下,與玄同教主修練同一門武功的隻有你。玄同教主本不喜收徒,但他要修煉一門十分高深的功夫,就必須用到與他修煉同一門武功的人的血肉筋骨練功。在下這麼說,姬右使聽明白了嗎?”
姬花青道:“你是說,我師父要用我的血肉筋骨練功?”
岑俨之道:“正是。”
姬花青道:“你為何專程過來告訴我這些?”
岑俨之輕笑出聲:“在下不忍看見如此慘劇的發生。當然,在下也有私心,希望将這一重要的消息告訴右使後,右使能夠幫在下做一些事。”
姬花青微微冷笑道:“你以為我會輕易就相信你說的?你不過是用無稽之談挑撥我們師徒關系罷了,膽敢再胡言亂語,當心你的命。”
岑俨之歎道:“唉,為何真話無人相信,謊言卻遍地橫行?”他搖搖頭,“人人都受用于假話,所以世道才這麼不堪。”
姬花青道:“你用什麼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岑俨之笑道:“我知道此師父非彼師父,此教主非彼教主。”
姬花青驟然神色大變。
她厲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岑俨之道:“岑氏家主。”
堂内死一般的寂靜,一陣凜風刮過,将殘破的木窗吹得嘩嘩作響。
若說姬花青心内絲毫沒有動搖,那是假的。
岑俨之方才提到的,若是外人來聽自然一頭霧水,可姬花青身在玄同教,知道岑俨之的啞謎指的是什麼。
這确實是玄同教從不外傳的密辛。
而教主最近也确實有種種反常舉動,并且這些舉動似乎隻是針對她一個人的。如果說教主是背着她籌劃什麼事,也由不得她不信。
再加上,近來發生的其他一些事,亦讓她倍感心煩受挫,同時讓她對自己從小在其中長大的玄同教産生了一些别的想法。
想到這裡,一股懼意攀爬上了她的脊背。
盡管心血如沸,姬花青表面仍是淡淡的,她道:“業師待我恩重如山,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因為你這樣說就背叛他?就算事實真如你說的那樣,我這條命本就是他撿回來的,他要取了去,我自也無怨言。”
岑俨之哈哈哈笑了三聲,道:“可若一個人收留另一個人,撫養她長大,教她武功,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要拿她煉藥,這也算‘恩’嗎?”一雙眼睛如利劍毒蛇,向她投來的眼神既雪亮,又狠辣。
姬花青轉過頭,擡眼望着前方冷冷道:“背叛?我沒有那個膽子,一旦被他發現,我都不知道我會怎麼死。”這個“他”,自然是指她師父玄同教主。
想到玄同教主的心機與手段,姬花青更是疑惑,這個秘密是怎樣洩露了出去?問岑微明道:“你究竟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岑微明道:“知道這些,自是有淵源的,右使不妨跟我去見一個人,他會告訴你一切,并為你提供庇護。玄同教的規矩,在下也略知一二,右使若貿然離教,玄同教會怎麼做?想必右使比我清楚。雖然說出來姬姑娘不會信,但岑氏是有能力與現在的玄同教抗衡的,隻不過為了掩人耳目才隐斂鋒芒。再不濟,至少也可以保住姬姑娘。”
若他說的是事實,那麼自己繼續待在教中,豈不是坐以待斃,等着師父拿她煉藥?别說她的武功不及教主十之一二,教中其他人也個個是好手,倘若單打獨鬥都還有脫身的可能,若是多人圍攻,自己便要身首異處。回去是死路一條,而選擇離教,雖說以後的日子将步步維艱,但終歸是有生的可能,況且眼前這人說他會庇護協助自己,盡管這人的具體目的不明,但依眼前情形,也隻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然而最關鍵的問題,還是事實真相到底如何。既然如此,她就跟眼前這人走一趟,看看他帶自己見的人究竟是誰,而那人又會跟她說些什麼,這之後她再做出自己的判斷。
自己回到教中是死,那麼前方縱然龍潭虎穴,也不得不闖了。
于是姬花青一路跟随岑俨之,後者果然将她帶到了岑氏山莊。
岑俨之要帶她去見的人所在的地方不是待客的大廳,也不是布置雅緻的書房,而是後山一座幽暗的黑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