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長甯知道對方和章長叙的關系很好,幾乎沒有替他瞞住的可能性。
他隻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柏續,企圖讓對方幫着制止商延枭,“柏續,正好你們來了,我也算有個伴!是吧?”
“……”
柏續笑了笑,似應非應。
恰時,餐廳服務員将他們點好的餐食送了上來。
商延枭像是生怕柏續餓着,轉移話題,“先吃飯吧,長甯,你也再吃點。”
他又說,“鐵盤邊緣很燙,阿續,你小心别沾着手,我來。”
柏續溫軟應下,“好。”
“……”
章長甯隻覺得吃了滿嘴狗糧,一時間也忘記了自己要交代的事,反過來問起他們,“三哥,柏續,你們這是在一起了?”
商延枭慢條斯理地切着牛勒條,将問題甩給身邊的柏續,“你問他,我說了不算。”
後半句話,隐隐帶着章長甯聽不明白的怨念。
柏續飲了一口溫檸檬水,回應裡藏着打趣,“長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章長甯頓時不樂意,糾正,“柏續,我們倆一樣大!”
柏續回答,“哦,我看你戴着小熊帽,小臉又白白嫩嫩的,很可愛,像小朋友。”
“三哥,你看看!”章長甯試圖告狀,“柏續他調戲我!”
商延枭一心偏向身邊人,“阿續說得沒錯,誇你顯嫩呢。”
“……”
章長甯選擇性閉麥。
行吧。
說不過你們臭情侶。
…
或許是異國他鄉有了熟人,章長甯沉悶了兩天的情緒總算得以回轉,甚至還和柏續約定好了明天一塊去滑雪。
隻可惜天公不作美,第二天一覺醒來,整個地區都發布了暴雪預警。
章長甯隻好臨時改變計劃,繼續在小木屋裡窩着,他翻出已經關機了将近三天的國内手機,猶豫再三卻還是不敢打開。
天色灰蒙蒙的,讓人看着壓抑。
章長甯再度覺得心煩意亂,總覺得要做點什麼轉移注意力。
這個天氣,想來商延枭和柏續應該也待在酒店沒出門,可他不好意思打擾正在度假的人,也怕自己的一言一行轉頭就被商延枭告知給章長叙。
章長甯想了又想,實在睡不着覺的他換了一身衣服,套了個帽子就冒雪出了門,好在酒店内部的娛樂設施夠齊全——
他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順利找到了内部酒吧。
大概是天氣緣故,這個點的酒吧沒什麼人,安安靜靜地很适合喝酒。
章長甯大手一揮點了一整桶的威士忌特調,然後找了一個相對角落的卡座坐下,辛辣的酒液入喉,一路灼燒到了胃部。
升騰而起的灼熱蓋過滿心的愁緒,仿佛能讓他短暫忘記了現實中的一切。
“酒啊,果然是好東西。”
章長甯的酒量中規中矩,但平常外出喝酒,總是有所保留的,可今晚的他隻要徹底放肆,再也不聽任何人的規勸。
酒液一杯就一杯地入喉,辛辣感刺激着他的五髒六腑,然後反噬着痛到了心裡。
“……”
啪嗒。
眼淚猝不及防地墜在杯内,一下接着一下。
章長甯無聲抹掉眼淚,走到酒吧前台撥出了内部電話。
“喂,你好?”
“柏續,是我……”
章長甯聲線發顫着喊出好友的名字,他知道自己的情緒快失控了,可眼下除了柏續,他根本不知道還能找誰。
“長甯?你在哪裡?你怎麼了?”
“我在酒店主廳的五樓酒吧,你、你來陪我喝兩杯吧!我一個人太無聊了!”章長甯死死控住自己脆弱的情緒,假意輕松。
“你别讓三哥跟過來!”章長甯頓了頓,哼唧, “我們不帶他玩。”
“好。”
電話那頭的柏續應得很快,來得也很快。
章長甯笑着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來了啊?坐!”
柏續坐下,“喝多少了?”
章長甯比出指頭,“一點點。”
“瞎說。”柏續拍了拍他的後背,開門見山,“長甯,到底怎麼了?”
“沒事啊。”
章長甯強撐着,将留好的酒遞給柏續,“我很好啊,你陪我喝點?”
“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就跑到酒吧喝酒了,後來還是被章醫生帶着離開的。”
“……”
章長甯扭頭避開柏續的視線,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
“長甯,你這次偷跑出來是不是和家裡吵架了?”
“沒,真沒有。”
“和章醫生鬧别扭了?”
“……也沒有。”
柏續将酒杯輕輕擱在桌面上,“長甯,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看人很準?”
章長甯的嗓子眼被酸澀的情緒一再堵住,他沉默着掙紮了許久,終于憋不住地開了口,“柏續,你知道嗎?其實我是章家收養的孩子。”
“……”
柏續沒有接話。
章長甯看出他的震驚,慘淡地笑了笑。
内心的桎梏終于有了松動,長年累月積攢的痛苦如同江河奔湧而出。
借着上升的酒勁,章長甯說了很多平日裡從不敢跟其他人說的事——
從他的身世,到他的成長,每一個記憶碎片裡的關鍵詞,都是滿滿當當的“章長叙”,直至最後被擅于觀察的柏續戳破:
“長甯,你、喜歡章長叙?”
不是兄弟間的那種喜歡,而是想要成為另一半的那種喜歡。
“……”
章長甯瞳孔猛地一顫。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外人戳破他這見不得光的暗戀。
章長甯欲言又止,很想要找到足夠的借口去掩蓋這一事實,可話到嘴邊最終隻有最無措、也最酸澀的一句。
“我不敢。”
他不敢、不配,也沒有資格。
“……”
向來能言善道的柏續頭一次沒了安慰,而是主動又替章長甯續上了一桶威士忌特調,“喝吧,今晚我陪你多喝幾杯。”
“謝謝。”
…
暴雪還沒有要停下的迹象。
酒店迎賓看見這個點還有前來入住的客人,震驚之餘連忙上前去接,“先生晚上好,歡迎,我來幫你拿行李?”
“不用了,謝謝。”
章長叙并沒有将自己随身攜帶的行李包交給對方,而是幹脆走向前台。
前台管家立刻禮貌出聲,“先生,晚上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章長叙問,“你好,還有多餘的套房可以訂嗎?”
管家搖了搖頭,“這位先生,很抱歉,我們今、明兩天的住房都已經滿了。”
“……”
章長叙蹙眉。
他前天得到了商延枭的消息通知,才知道章長甯跑出了國,因為實在放心不下才臨時訂機票、甚至是轉機趕來的。
這不,根本來不及預定酒店。
章長叙報出章長甯的英文名,又換了方式問,“那能幫我查一下他的房間号嗎?”
前台說,“抱歉先生,我們酒店不能随意洩露客人隐私,如果你認識這位Ning先生,可以讓他來接你入住,我們可以為你辦理入住登記。”
“……”
就在章長叙再次陷入沉默的時候,邊上忽地響起一聲,“章醫生?”
章長叙側眸看去,才發現柏續從不遠處的電梯裡走了出來,邊上還勉強扶着喝得醉醺醺的章長甯。
日夜惦記的人終于又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章長叙的眼色幾乎瞬間緩和了下來,快步走近,“你們怎麼在這裡?”
章長叙擔心的眼色鎖在章長甯的身上,“他這是又喝了多少?”
“在五樓酒吧是喝了點。”
柏續早就知道商延枭通知了章長叙,但沒想到對方來得這麼快,“長甯,章醫生來了。”
章長叙想也不想就攬上了章長甯發燙的脖頸,順勢将他往自己的懷裡帶,“甯甯?”
“……”
章長甯感受到異樣熟悉的氣息和溫度,迷糊睜眼,骨子裡的本能依賴讓他主動往章長叙的懷裡鑽。
章長叙幹脆掀開大衣的兩側,習慣性将章長甯裹進了自己的懷中,不讓醉酒的他吹到一絲有可能的寒風。
隻是這姿勢,看起來不像是兄弟,更像是情侶。
柏續洞察到一絲不同尋常,眸光稍變,“章醫生來得還挺快,這是還沒辦理入住?”
章長叙垂眸注視着懷中的章長甯,“嗯,這裡交給我就行。”
柏續自然是放心的,“好。”
…
章長叙抱着章長甯回到套房時,對方已經在他的懷中軟成一團了,看着就知道喝了不少酒,明早睡醒還不知道會頭疼成什麼樣?
章長叙又氣又心疼,隻能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小客廳的沙發上,“甯甯?渴不渴?”
“唔。”
章長甯迷迷糊糊地睜眼,意識并不清晰地望着眼前人。
章長叙哄他,“乖,我去給你倒點溫水。”
他記得套房裡面是備了醫藥箱的,興許還有解酒藥。
章長甯沒應答,仍是安安靜靜地看着。
章長叙也不求醉了酒的人能給他什麼正常反饋,隻好先去倒水。
“……”
這一瞬間,轉身離開的背影和夢境重合。
章長甯内心深處的恐懼被酒意驟然催發,被堵住的嗓子眼幾乎是撕扯着喊道,“你别走——”
下一秒,想要起身追趕的他就重重絆倒在了茶幾邊緣,發出沉悶的一聲。
“甯甯!”
章長叙第一時間轉身,迅速回到他的身邊,“來,傷到哪裡了沒有?疼不疼?”
“……”
章長甯隻覺得自己還在夢裡,可又覺得夢境就是未來的“現實”,他的眼淚在眼眶裡盤旋,幾乎把自己貶到了塵埃裡。
“你不要結婚好不好?”
突然起來的一句懇求,讓章長叙愣在原地。
結婚?
誰要結婚?
章長甯不管不顧地圈住章長叙的臂膀,哄着眼眶哀求,“你不要結婚,我、我不想你結婚。”
章長叙意識到不對勁,眉心緊蹙,“甯甯,你看看我是誰?”
“我知道我這樣、這樣想你不對,可我忍不住……”章長甯斷斷續續地說着,無助地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知道。”
你是二哥。
“我知道你是誰,我……我知道……”
章長甯淚眼婆娑地眼前人,醉意呢喃中帶着孤注一擲的絕望和偏執,仰頭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