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祥和之景,白牆黛瓦的小村莊坐落在蔥郁的竹林旁,日落灑在青石小道上,柳夜的身形也在地上形成一個斑駁的輪廓。
她原本準備拔劍的右手垂了下來。
等等,她的劍呢?
柳夜胡亂地在身上摸索一通,甚至自欺欺人地往隻有拳頭大的布袋裡看去——
白竹重百斤,又寬又長,根本不可能在裡面。
白竹不見了。
剛放下的戒心陡然又升了起來,升到一半時乍然漏氣,墜落下去,扁扁地癱在心脈處。
再也飄不起來。
就連她時常引以為豪的修士健壯的體格亦消失了。
薄衫套在幹瘦的身子上,頗有點不合适。
涼風大刺刺地從褲腿竄進來,冷得她一激靈。
哪怕白竹在此,以她現在的身量,估計都拿不動近百斤的重劍。
前些時日柳夜才終于領悟到“隻要劍指前方,生路就在前方”的劍意。
柳夜有些怔愣。
可是如今劍沒了,她的生路在哪呢?
“小夜,怎麼了,不舒服嗎?明天你就在家裡休息吧,我去就行。”
一聲充滿憂慮的聲音喚醒了她幾近渙散的神智。
柳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院子裡的,或許是因為這副身軀的本能,等她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坐到了餐桌前。
她先搖了搖頭,胡亂地扒了幾口糊糊飯。
熱騰騰的食物入腹,柳夜的五感驟然回籠,腦子清醒了不少。
她眼神飛快地掃過飯菜,以及飯桌上另外兩人。
小孩瘦弱的跟一隻小貓似的,方才問話的女人應該是她們兩的娘親。
桌子上除了紅薯,就是玉米糊糊混着的飯,一絲葷腥都無。
柳夜回答道:“沒事,就是有點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女人聞言摸了摸柳夜的額頭,将她淩亂的碎發撥到耳後,眼裡全是心疼:“對不起,都是娘不好……”
不知道為何這個家裡隻剩孤女寡母,總之,柳夜是這個家裡目前唯一的勞動力。
女人又接着說道:“等二妮再大一些,離得開人了,娘白天就托宋奶奶幫忙照看,到時候跟你一塊下地。”
沒吃東西的時候還不覺得,吃了幾口熱食,柳夜頓時感覺胃裡面空蕩蕩的。
餓得仿佛能吃下一頭牛。
柳夜剛才狠狠地刨了幾口飯,現在嘴裡全是糊糊,便隻含糊應了一聲。
“都會好起來的。”
也不知是在對柳夜說,還是對自己說。
飯後,柳夜躺在木闆床上,百無聊賴地看着天空。
天黑得早,村落裡亮起一盞盞燈。
不是逢年過節的時日,村子裡也沒什麼活動,靜悄悄的。
隻有青蛙在水田裡無休止地鳴叫,混着蟋蟀的聲音,構成了柳夜在這個幻境中的第一晚。
她本想趁着衆人睡着,偷摸出去尋找白竹的蹤影。
沒料到頭放枕頭上沒一會,她便昏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起來,被身上的汗味熏得幹嘔了一下。
柳夜簡單洗個澡後,就到了下地做農活的時辰了。
接下來的一天時間,她都在田裡忙活着,傍晚回家用過餐,柳夜又上了床,打定主意,今天晚上一定要出去找白竹。
果不其然,她再次以飛快的速度進入了夢鄉。
萬幸的是她這次記得先洗了澡。
這般規律又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七天後,第八日的晨間,柳夜在飯桌上驚訝地發現昨日還像小貓一樣的孩童猛然長大了。
先前約莫是一兩歲的樣子,還不怎麼會說話。
二妮看着柳夜瞧盯着她發呆,以為柳夜還沒吃飽,便伸手把她手裡的馍馍遞給柳夜。
小大人似的拍拍柳夜的肩膀,甜甜地說道:
“姐姐多吃點才能力氣大大長高高~!等我再長大些就能幫姐姐幹活了~!”
說罷,攥緊小拳頭沖柳夜一舉,大有要在稻田裡和她姐姐一決高下的決心。
柳夜斂下神色,把馍馍還給二妮,擡手擦掉她唇邊的碎屑。
起身說道:“等你長到和我腿差不多長的時候再說吧。”
柳夜敏銳地察覺到她變高了不少,身形也不似從前那麼單薄了。
看來,幻境之中的時間變化以五年為一個跨度。
每七日一變,第八日應是前七日的五年後,以此增加。
如果這個推斷是正确的,那就意味着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更何況她這具身體——每天風吹日曬地在外勞作,還隻能吃幹糧果脯,想必是個早死的命。
盛夏的蟬鳴刺激着柳夜的耳膜,她皺了皺眉,感覺思緒繞成了一團亂麻。
這隻是一個很普通的、不存在任何修仙者或者妖鬼的凡人世界,柳夜曾經想象過的妖魔鬼怪隻存在于恐吓小孩的故事裡。
沒有任何危險,就連村裡子的人也十分友善,常常照拂她們一家。
柳夜走在路上,經常能碰上幾個與她相熟的大娘,會以“今天殺豬肉吃不完了,壞了就可惜了”的借口把肉塞給她。
這個世界太過真實,以至于有那麼幾個瞬間,柳夜有些恍惚,仿佛她真的活在這個世界之中。
“這是一場比試,一次考驗。”
柳夜不斷地告誡自己,以免完全陷入幻境。
但她卻沒有看出任何異樣,更無法理解縱橫前輩為何要設下這樣一個幻境。
如果考生都不知曉考題,該怎麼作答?
耳邊的議論聲打斷了柳夜的思緒。
“村子裡新來的那個……聽說是什麼夫子……隻要百鬥大米便能去聽課,二妮,你想去念書嗎?”
“不去,我以後要和姐姐一起種田的。”
柳母一聽,也有些遲疑。讀書那是富庶家庭的孩子才有資格讀的,以她們家的條件,柳母是根本不敢肖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