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盯着他,手指随意摩擦手上的玉扳指,饒有興味的模樣,“除了蔔算,你還會什麼?”
“小道還略通一點醫術。”
“正好。”皇帝站起身,身旁的老太監忙來攙扶他,他卻擺擺手,示意自己不必攙扶,“朕最近喝太醫院那些藥也喝膩了,也沒見有什麼起色,你就來替朕看了看罷。”
還沒等周霁雪應承,皇帝又偏了偏頭,對一旁的恭順王爺說:“璁兒,讓你身邊這個得力助手替朕看一看,你沒有什麼意見罷?”
恭順王爺低下頭,恭恭敬敬地說:“能為父皇分憂,這是兒臣之福。”
“好了,朕也累了,就先回宮了。”
“恭送陛下!”
皇帝剛轉身,皇後就趕緊湊上去扶着他,生怕宜妃先跑來獻殷勤,可餘光瞥見宜妃站在那動也不動,一改往日對皇帝體貼入微的模樣。
她不僅有些好奇地看過去,隻見宜妃的目光定在下頭那些臣子上,似乎是在看着那個叫杜文煥的新任翰林?
那個杜翰林的确生得俊朗非常,又才華橫溢,宜妃年紀也才十五六歲,若是個閨閣小姐,對他萌生好感也實屬正常,但她現在已經是陛下的妃子,跟一個臣子眉來眼去犯了大忌。
她心中暗喜,以為自己抓到了宜妃的把柄,正想質詢,卻見她的眼神中流露的不是愛意,而是一種陷入回憶的沉思,再順着她的眼神看過去,宜妃哪裡是在看杜翰林,倒像是在看他身後那個一直低頭不語的丫鬟。
一個丫鬟有什麼好看的?
皇後在心中嗤笑,又可惜自己再次失去了拿捏宜妃的機會,輕歎一口氣,扶着皇帝離開了太液池。
宜妃回過神,忙提裙趕上了皇帝一行人,在旁嬌滴滴地說:“陛下,您體力好走得快,倒忘了臣妾還在後頭!”
皇帝最禁不住這一套,原先對她沒來攙扶他的那點不滿消失不見,但心中氣消,面上仍闆起臉說:“朕還以為你見那些年輕俊美的臣子,心裡就把朕忘了。”
宜妃泫然欲泣:“這可是冤枉臣妾了,陛下天顔威武雄偉,哪裡是他們比得上的?臣妾隻是好奇您平日總提的那個受您重用的臣子是誰,臣妾隻是想看看是誰分走了陛下的青睐。臣妾是嫉妒了,臣妾知錯。”
說到最後,說是認錯,其實是撒嬌。
皇帝禁不住笑了,主動伸手握住她:“好好好,朕赦免你,陪朕回宮罷。皇後,你也累了,早點回去歇着罷。”
皇後咬了咬下唇,心中憤恨,但也隻得答應:“是,那臣妾告退。”
皇帝轉頭對宜妃又換了一幅溫和的模樣:“那我們走罷。”
“臣妾遵命。”
待皇後一走,宜妃便扶着皇帝回宮,她好奇地問皇帝:“陛下為何相信那個道士,即使是王爺帶來的人,但這種江湖術士哪裡比得上禦醫,恐損傷陛下的龍體啊。”
“無妨,這個道士的确有幾分本事。”
“可這是陛下第一次見他。”
皇帝道出了原因:“他能隻憑借一生辰八字就說出杜文煥十五歲那年九死一生,而且不似早就知道的,看得出有些本事。”
宜妃不解:“就算看出來又如何,杜文煥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陛下何須如此重視?”
“哎,你還是見得少。”皇帝眼神悠遠,臉上下垂的肉随着步伐而抖動,“當年隻有他一個人活下來了,其他人都死在強盜的山洞裡。連後來獄中的那個僥幸逃過的強盜都被人所殺,可知這人身上有什麼秘密。”
“陛下指的是什麼?”
“這個朕還不知。”
“可放一個有秘密的人在身邊不會太危險了麼?”
皇帝笑了笑:“朕一生何懼用有秘密的人,而且這個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事比在朕看不見的地方動作要安全得多。而且——”
他拖長了聲音,眼睛看向前方,沿路明亮的燈籠撫平了他帶上了皺紋的眼角。
“他也是高琦的弟子,高琦一生桃李滿天下,但被他重視的隻有兩個,一個就是杜文煥,另一個...還好已經死了,不然活到現在也是朕的心腹大患。駕馭一個有能力的官吏,為我所用,或許能延續我維鹹國的繁榮。”
說到這,他長舒一口氣,似乎想把胸中那口濁氣吐出。
“朕如今隻有璁兒一個皇子,他過于懦弱,以後這大任要交到小世子手裡,朕要在剩下的這段日子替他掃除天末國的威脅,重用有能力的人是必要的。”
“陛下正值壯年,哪裡要談這個?”宜妃擔憂地說,“哪怕是為小世子籌謀,也望陛下先保重龍體才好。”
“這是自然,所以朕不是也讓那個道士來給朕看看嗎?”看宜妃擔憂的模樣,皇帝倒有些高興,這說明她記挂着他的身體,不由得出言安慰,“說不定他能煉制丹藥,不說長生不老,但延長朕的壽命應當不是問題。”
延長壽命的丹藥嗎?
宜妃并不相信,身邊的老内侍顯然也不大相信,但他們之前确實聽說京城裡賣一種包治百病的靈藥,隻是價錢甚高,有錢人家才買得起一丸。
聽說之前恭順王爺為了治小世子的病也動了買這種藥的心思,但被那雲遊道士給治好了,她本想買一丸試一試,還沒來得及托人去買,便聽說這藥斷了,不再賣了。
多方打聽之下才知道,原來這藥是京城附近的赤縣的一個小村莊的巫師聯合村民用人血煉制的,後來被差使去的杜大人查辦,斷了他們的财路。
這事一出,之前急着買藥的那些官宦人家避之如蛇蠍,連吃下藥覺得自己好了的那些人都恨不得将胃腸裡的丹藥全倒出來,甚至還有沒病吃了丹藥的人聽了這消息突然病了的。
所以她現在并不大相信這些說是可以延長壽命的丹藥,誰知道是用什麼做的呢。
但陛下說有,那就隻好由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