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藜手心兒都掐紅了,還是站起來給她媽開了門。女人原本就已經蒼老地不像三四十歲,現下更是如同飽經風霜的老婦人。她一個字也不說,粗糙像枯樹皮一樣的手,生拉硬拽地拖着晏藜往門口去。
“……媽——,媽你幹什麼……”晏藜掰不開母親的桎梏,女人一邊拉她,一邊擦眼淚,嘴裡嘟嘟囔囔聽不清說的什麼。
走到門口了,一把把晏藜推出門外。
“滾出去住!喪門星,我看見你就煩!滾,滾得遠遠兒地——”
晏藜一下子愣在原地。
從前就是再怎麼罵,她媽也從來沒有趕她走。當初日子難成那樣,丈夫進監獄又自.殺,她不顧所有人的勸阻,到哪兒都帶着晏藜這個唯一的女兒。可現在,她卻将她親手攆了出去。
晏藜不明白她的遷怒怎麼一日比一日多,就像她不明白她明明已經努力不說話了,卻還是要次次遭殃挨罵一樣。
女人又進了屋兒,把晏藜的書包拎出來扔給她,然後重重地關上了門。
晏藜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門口。懷裡的書包是時下最廉價的那種料子,一落上眼淚,印子就要很久才能消。
現在是傍晚,落日還剩下餘晖,她沿着公路往前走,影子西斜。路兩旁是高聳入雲的桑槐,蟬鳴和路旁小孩子的口哨聲一起落入耳朵裡。
她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她是沒有歸宿的,沒人要的小孩。
沒走幾步她停下,眼淚又掉下來。
……
傍晚六點整。晏藜抱着一紙袋子的桃酥,坐在新城區中心公園門口的公共長椅上。
她現在已經哭夠了,又吃了個半飽,情緒穩定下來了。
她打算今晚在這兒對付一晚,新城區治安好,她不擔心,明天一早去上班,求求主管,說不定明後兩天就可以睡在店裡。
先把眼前的難處應付過去,或許過兩天她媽氣消了,她就可以回去。
晏藜打定了主意,又捏了塊兒桃酥塞進嘴裡。
面前時不時會有人走過去,有時候也有自行車和汽車。她沒注意看,視線專注放在馬路對面鬥蛐蛐兒的那幾個小孩兒身上。
好像一恍神兒,眼前過去了個眼熟的穿一中校服的人。晏藜眼看其中一個小孩兒快要鬥赢了,剛才那個經過的藍白校服又騎着自行車退了回來——
“晏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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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事兒年年有。
“你怎麼知道我叫晏藜?”
晏藜打量了眼前這男生好幾遍,确定自己不認識。
男生長得不錯,就是眉眼帶了點兒痞氣,單眼皮加寸頭,左耳一隻耳釘,眼神帶着攻擊性。校服也不正經穿,松松垮垮地包在身上。看着不像重高的學生,倒是更像職高的。
他聞言撇了撇嘴,有點兒沒所謂的意味兒:“你不認識我多正常,我就一小混混。不過我可認識你,聽說你轉來沒幾天,就接連拿了一中好些名次。你有沒有注意看過教學樓下的宣傳欄,挨着你和江卻的榮譽榜旁邊,就是我的通告處分。全校都傳遍了你晏藜的大名了好嗎,我就是沒想到,真人比照片兒好看啊……”
晏藜眯了眯眼,好像有點兒想起來了。
宋京墨。
她怎麼知道?多虧了程圓圓啊。
程圓圓愛看各種類型的言情小說,各種類型顧名思義,有江卻這種清冷學霸型的,有孟則這種陽光帥氣型的,也有宋京墨這種桀骜校霸型的。學校裡但凡是因為成績或長相出名的男生,無一例外都被程圓圓yy過。
宋京墨何許人?
不亞于江卻的風雲人物。聽說家裡是做大生意的,好像還有那麼點兒不幹不淨,開的高級會所和ktv,能繞一中五圈兒。一出生就含着金湯匙,就是不好好學習隻能回家繼承家産的那種少爺。
說他是混混?人家是踩着錢玩兒的高級混混,跟以前在三中欺負晏藜那堆人可高好幾個檔次。
——怪不得,一向隻注重成績的一中會收他。聽說宋京墨每犯一次大錯,他那個豪氣的爹就給一中捐一棟樓。
“大少爺,也騎自行車嗎?”晏藜淡淡地說了一句,往旁邊挪挪,給宋京墨騰地方,省的他半邊屁股立時就要掉下去。
“害,那不是前不久打了場架,薅了陳校長的假發,一通操作下來,我爸就停了我的司機和零花錢。”男孩兒臉上有點兒挂不住,尤其還是面對着這樣一個成績好到可望不可即的好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