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咽咽地,終于哭出了聲。
江卻輕撫她頭發的手頓住,心底忽然湧上來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疼。
她的眼淚第一滴落在他的校服上,第二滴落在他的心上。
像一滴火種,徑直在他心髒上燙出一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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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不接的季節,公安局裡也是壓抑的憋悶。
玻璃窗上貼着掃黑除惡的醒目标語,有個女性民警給晏藜端了一杯熱水,這一切都讓人覺得稍微安心些。
晏藜坐着,身旁是江卻和宋京墨。她聽着不遠處被拘着的那些人,包括她的繼父,罵罵咧咧地小幅度反抗着,嚷嚷着“上頭有人……”之類的話。
晏藜聽見一個長相正派的民警拿着檔案夾走過去,皺着眉嗤了一句:“都什麼年代了,不自量力……”
門口卻在這時傳來一道帶疑問的——
“京墨?你怎麼在這兒?!”
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粗犷而渾厚。晏藜和宋京墨雙雙回過頭去,她一下子認出來,是當初來家裡找過趙文山的人。
她心底忽得一涼。
——是趙文山的債主,他還認識宋京墨,他們什麼關系?
晏藜心裡的猜測才露個頭兒,宋京墨已經站起來,跟那人打招呼:“遠叔好。是我同學,家裡出了點兒事兒,正好我也在現場,過來做個目擊證人。”
男人拍了拍宋京墨的肩膀,笑了笑:“你遠叔我也是,這不,手底下的人不知輕重地,不知道怎麼地就進來了,我過來保釋。”
男人不甚在意地說着,眼睛一瞥,視線落在一旁的晏藜身上,表情忽然僵硬了。
宋京墨後知後覺,順着男人的眼神轉過頭來,看看晏藜,再看看那個“遠叔”,皺了皺眉,原先的表情不再,也有些難看起來。
“……遠叔,你說的手下,該不會就是來我朋友家鬧事兒的那些吧?”
宋京墨試探着一問,那個男人的眼神瞬間變得閃躲起來。
他這樣,宋京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隻是沒想到這麼巧,大水沖了龍王廟。
晏藜好像想到了什麼,恐懼未消,身子下意識就往後縮,卻被江卻伸過來的手輕輕按住袖口。她轉眼看他,他聲音很低:“别怕。”
晏藜抖着眼皮,心髒不上不下地懸着。
男人叫劉遠,管的是宋家手底下的場子,今天去晏家要賬的那些人,就是他的喽啰。宋家家大業大,魚龍混雜地,難免會有人沾上不幹淨的東西。宋京墨早些時候隻知道他爸手下的人喜歡動粗,但像今天這種,放高利貸、逼良為娼的犯法事兒,卻是絕不可能授意給他們做的。他當然臉色不好,自己的朋友差點兒被害的萬劫不複,放那害人傾家蕩産的高利貸的人還是他家的人,往輕了說是打他的臉害他的人,往重了說是知法犯法、挑釁權威。
宋京墨回頭看晏藜和江卻一眼,沒有當場發作,他叫了劉遠去一邊,三言兩語把事情說開了,警告他們以後不許再幹這種事兒。
“她家欠了多少?”
劉遠低着頭,被這小少爺訓得半個屁都不敢放,聞言擡手伸了三個指頭,“這個數兒。”
三萬。
宋京墨心裡清楚,本金不可能有這麼多。他眼都不眨,“一筆勾銷了吧,回頭我拿我的錢給這窟窿填上。人小姑娘在我們學校是學習頂好的學生,年齡還這麼小,你們也忍心。說出去你們不嫌丢人,我都嫌。”
劉遠一聽,唯唯諾諾地應了,轉頭去找警察填表交錢贖人。宋京墨回到位置上,把剛才劉遠給他的欠條交到晏藜手上——
“你爸沒欠那麼多,是我家的人太不地道了,要的利息高。我已經重重地罵過他們了,這欠條還你,那些欠款就當今天冒犯你們家的賠罪,一分都不用還了。”他聲音壓低下來,帶了點兒愧疚的啞。
宋京墨生的高,和江卻不相上下,這會兒卻像個做錯了事情認錯的孩子,氣勢大不如剛才訓斥劉遠的樣子。
晏藜沒想到這事兒峰回路轉,最後竟然是這麼個結局。
她躊躇了下,這才伸手把欠條接過去,攤開看——
兩千塊錢的欠條,連本帶息硬是漲到了三萬。兩千塊錢,就差點兒買斷了她的一生。
她咬了咬下唇,當着另外兩人的面,把那欠條狠狠地撕了,扔進垃圾桶裡。
宋京墨臉上又隐隐露出點兒歉意,低聲說了句:“對不起啊,晏藜……”
晏藜垂下眼,心裡其實是感激地:“你不用……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不關你的事。是我要謝謝你才對。”
宋京墨大大咧咧,一看晏藜沒生氣,即刻爽朗的笑了,“咱們都是朋友,說什麼謝謝。”
他又擡眼,看向晏藜身後的江卻——
“其實要說謝,江卻才是功臣,我跟在後頭,沒他跑的快。是他救了你呢。”
晏藜怔了一下,又想起江卻剛趕到時的情景。
那時候她以為她必死無疑,結果他從天而降,救她于水深火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