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我曾用這雙手感受過的溫度嗎?”
“為什麼要殺掉我?”
“是因為他贈予我的空歡喜嗎?”
為什麼我會甘願赴死?
我不知道。
——
休沐日一過便是中秋。
懷安以為南澈會在休沐日結束後回來,不曾想南澈提前一日回了宮。
休沐不用上早朝,懷安臨近正午時起來洗漱一番恹恹吃了幾口飯,随後躺在美人榻上,一整個魚生頹靡。
這幾日他睜眼閉眼,腦海裡都是那句長痛不如短痛。
南澈…該恨死他吧…
沒關系的,等南澈成為神,忘卻人間事,他們無糾葛,恨與愛都會變得沒有意思。
懷安這樣迷迷糊糊想着,不知何時,約了周公,再睜眼,南澈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他記得,偶像劇裡一般出現這種情節,下一秒就該吻上。
除卻那個夜晚,他和南澈沒有什麼親密接觸。
他們都是生理有殘疾的人,懷安猜測,南澈…應該沒有這方面的欲望吧?
這樣近距離的看,懷安發覺南澈的眼睫很長,紮在他的皮膚上,輕輕掃過,便能帶出無數癢意。
“南…”
懷安未能完整叫出南澈的名諱,溫軟的濕熱将他覆蓋。
太近了。
南澈那雙漆黑的眼眸撞進他嗡鳴的大腦,他忘了閉眼,像是被蛇蠱惑的信徒。一眨不眨的凝視。
他被吸進黑色的漩渦,不可控的想要擁抱,想要觸碰。
想知道這個叫做南澈的人,因何歡喜,又因何低落。
想要…在這個人身邊,長長久久守着他。
此刻已是黃昏,橘紅的火光鋪滿長空,粉色的煙霞交織纏綿。
可刹那間,黑雲壓境。
暴雨不由分說的砸下,閃電與雷鳴交織。
懷安潮濕的手心被南澈抓住。
雷聲太吵鬧了,懷安這樣想着,他的心也不得安甯。
怪這場突然落下的暴雨,驚擾他一次次心悸。
宮人驚奇這場暴雨,紛紛駐足觀看。
如若神降雨露,綠葉綴上翠綠,桂花香散十裡。
醉春殿裡已經安靜下來,南澈的雙手抱在懷安的要上,他的臉埋進懷安的脖頸。
懷安被南澈這樣壓着有些無法呼吸,他心跳快得厲害,瀕死的感覺愈發真實。
他一段汗晶晶的白玉手腕自寬大袖袍中探出,輕柔撫摸南澈的後頸。
南澈抱得更緊,他像是害怕失去珍寶般,隻能通過束縛和控制,才能确定眼前人是自己的。
懷安溫柔得哄,“是和家人分别,心中有不舍嗎?”
南澈擡頭,他薄薄的眼皮覆蓋上大片的紅,同他眼尾處懷安親手刻上的“奴”字暈染在一起,配上他勾魂攝魄的容貌。
惹人憐又惹人欺。
他盯着懷安不說話,懷安隻得繼續哄,“可需要我将你的家人接進宮中,中秋本該團圓日,我不想你們離散。”
“我想你了,”南澈抱着懷安,他重新蹭進懷安的頸窩,“我沒有家人,我和這個世界的聯系,隻有你。”
懷安一怔。
他勾住南澈的脖頸,重新吻上去。
南澈未同他講這幾日發生了何事,但懷安已經從南澈的寥寥數語腦補出。
休沐日,宮裡的宮女太監都興緻勃勃的出宮探親。
沒有親人的南澈置身其中像個怪胎。
小太監抹着淚堅強出宮,結果出宮之後,連個歸處都沒有。
自己平日裡也沒給南澈什麼銀兩,也許這幾日南澈連投宿的錢都沒有,可能睡在那條大街上。
難怪他聞到南澈身上有股風餐露宿的土味。
“别難過,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
拼命裝慘賣可憐的南澈:……
我手刃情敵跑死幾匹馬趕回來,不是為了和你當家人的!
宮中這次的中秋宴前所未有的壓抑。
先是一朝丞相被流放。
再是暴君下的奇怪命令,諸如不得提團圓二字,許願不能說思親思鄉。
衆人不明所以,但沒人想觸及懷安逆鱗。
懷安倒是未受影響,他在高座上斟酒。
趙溫婉也參加了這場宮宴,她的父母是七品芝麻官,按照常理,宮宴這種事情如何都于她沒有幹系。
但她眼下是懷安的皇後。
盡管封後的诏書未下發,立後更是在幾月之後。
然而這些并不妨礙衆人對她皇後身份的認定。
懷安中途離了一趟宴席,同一時刻,趙溫婉也消失在了衆人視野裡。
季節入秋,早晚溫涼,夜一深,露水會變得濕重。
懷安的身體實在讓南澈不放心,他今日穿得單薄,晚宴上唇間沾過幾次酒便止不住咳嗽。
偏生這人對敬酒的人來者不拒,懷安在咳死他和喝死他之間,選擇了回醉春殿取披風。
腳步剛踏至晚宴,便聽幾個嘴碎的宮人議論。
“你們方才看見沒,皇上可是和那趙家小姐一道出去的?”
“錯不了,那趙家小姐剛離席,皇上就迫不及待的追了出去。”
“那當然啦,我聽說當初徐公公為皇上選秀的事情操碎了心,京都之中各家小姐的畫像遞上去,皇上都不滿意,唯有在見到趙家小姐畫像時,說了句可。”
“這個我知道!選秀那日我在殿中伺候着,皇上看趙家小姐的眼神直勾勾的!”
“這叫什麼?這就叫一見鐘情!郎有情妾有意。郎才女貌,絕配!”
懷安方才坐過的位置空空如也,南澈收回視線,他轉身走出金碧輝煌的殿内。
手中的物件被他丢垃圾扔進了草叢裡。
半晌,南澈面無表情折回來,将那件披風拾起,重新攥握在手裡。
他可以罰懷安,但前提是懷安得有命讓他罰。
晏舊辭死前的話語在南澈的耳邊萦繞。
【你信一個帝王的愛?】
【怎麼能保證他對你就是真心的?】
【今日我的下場便是你的下場,我會在地獄看着的。】
懷安,你最好不要讓我逼着你做出選擇。
你會痛苦到無法承受。
我這樣愛你,自然舍不得你斷手斷腳、剝皮抽筋。
懷安和趙溫婉聊過後,心間的一小塊石頭落地。
他回了宴席,南澈在等他,手裡還多出一件披風。
但不知為何,披風上沾了幾片草葉。
解決趙溫婉的事情後,懷安沒有繼續留在宴席上的欲望,他輕輕扯南澈的衣袖,“想過中秋嗎?”
懷安補充,“我們兩個人的中秋。”
殿内喧嚣,酒喝開了之後,壓抑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平景多文臣,在這花好月圓夜,少不了吟詩作賦,玩得興起時,還有猜燈謎。
懷安就在這喧嚣中,軟着嗓音誘惑他,讓他不顧一切跟他走。
仿若在剛才的片刻時光,他沒有與他未來的皇後獨處。
偷腥的貓應該被一顆顆拔掉牙齒。
“好。”
南澈答應,懷安的眼眸亮起來,他不勝酒力,已經有了醉意,所以分辨不出南澈的目光冰冷。
一寸一寸掃視,似鋒利的薄刀片。